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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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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仓时代。(13)

    但是,看它的人都和我相同,全是明治时代(14)的人。其中最多的是人力车夫。他们把车放在十字路口等着客人光顾,一定是因为闲得无聊,才站在那看。

    他们都说:“真够大的呀。”

    有的说:“这比刻一个人要费事多啦。”

    我觉得这话不假,这时却有一个汉子说:“嘿,刻哼哈二将?现在还刻哼哈二将么?我把哼哈二将只当是古代的啦。”

    有的汉子搭话说:“看着实在强壮,人们都这么说。从前说谁强壮也没有金刚力士那么壮。的确比日本武尊还壮。”这汉子的话没头没尾,帽子也没戴,看起来是个很少教养的家伙。运庆对于看热闹者的评头品足概不介意,照旧挥锤运凿,毫不理睬。他爬到高处,细雕哼哈二将的脸部。

    运庆脑袋上顶着一个小小的类似古代黑礼帽一般的东西。把素袍还是别的什么简直令人分辨不清的衣服又肥又大的袖子掖在背后。那身打扮实在够古老的了。和那些喧嚣不已的看热闹的人们对比,的确很不协调。我不由得想,运庆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边想着这简直不可思议的事,边凑上前去观看。

    别人认为运庆其人不可思议,怪模怪样,然而运庆却似乎一概不予理会,只是拼命地雕刻。一个年轻汉子扭头对我说:

    “名不虚传,毕竟是运庆。眼里没有我们,以为天下的英雄只有自己和金刚力士。值得佩服。”如此这般地夸奖一番。

    我觉得这些话很有趣,便朝那年轻汉子看了一眼,于是他以为机不可失地说:

    “看那凿子和锤子的用法,达到了大自在的妙境。”

    运庆现在把塑像的粗眉毛稍加抬高,以及横向雕透,凿子刃不是竖着而是斜着,用锤子从上面打。把很硬的木头削去一层,厚厚的木屑随锤声立即迸飞,鼻翅一挣大,愤怒的鼻子侧面形象立刻显现出来。那刀法实在大胆,毫无顾虑,而且看起来好像没有一点点疑念。

    “实在了不起,随便用凿子就随心所欲地刻出眼眉和鼻子来。”我自言自语地说。听了我的话,方才那个年轻汉子就说:

    “哪里哪里,他不是用凿子凿出眼眉和鼻子。像那样的眼眉和鼻子本来是埋在木头里的,是他用凿子、锤子和他的力量,把它从木头里挖出来的。好像从土里挖石头,所以准确无误。”

    我这时候才想起,雕刻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确实如此,那就是无论谁都能办到的事了。于是,忽然之间自己也想雕刻金刚力士像试试看了,便不再看热闹而赶快回了家。

    从工具箱里拿出凿子锤子,到后院一看,前些日子被暴风刮倒的橡树本来打算作木柴用的,让锯木工人锯成尺寸合适的木块,堆积很多很多。

    我选了最大的一块,干劲十足地雕刻起来。很不幸,连金刚力士的影子也没有。下一个同样运气不佳,没有雕出个像样的东西。第三个也没雕成金刚力士。我把木柴垛的木柴从一端开始雕起,但结果没有一个像一样的。我终于醒悟,明治年代的木头里根本没有藏着金刚力士,因此我也大致明白了运庆之所以活到今天的理由。

    第七夜

    不论怎么说,我坐的是条大船。这条船每日每夜不停地喷着黑烟破浪前进。那声音是雄壮的。但是,不知道它去哪里。从波涛的后面升起光芒四射的火红太阳,刚刚升到帆樯顶上来,不知不觉之中,它就把一条大船赶过去了。然后又是通红通红地一下子沉到海底去。每一次都是在苍浪起伏的地方呈现翻滚不已的苏枋(15)之色。

    有一次我拦住一位船上的人问他:

    “这船是朝西走的么?”

    船上的这条汉子面露惊奇神色,注视了我一阵,然后反问我:

    “为什么?”

    “因为它好像追踪落日嘛!”

    船上的人哈哈大笑。然后朝前边去了。

    传来唱古老民谣的声音,歌中唱到:“西去的太阳,它的终点是东方?果然是这样?东边出来的太阳,它的老家是西方?果然是这样?身在波涛上,枕着橹,梦黄粱。流向远方!”到了船头一看,只见许多水手聚在一起,正在拉又粗又长的帆缆。

    我很发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陆,而且也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船冒着黑烟破浪前进。那波浪很辽阔,无边无际,一片苍茫。有时呈紫色。只是航行中的船四周总是一片雪白的泡沫。我心里没一点儿底,更加想到,与其在这样的船上,不如投海而死倒干脆利索。

    同船的人很多,大抵类似异人。然而面孔都截然不同。天阴了起来,船摇晃不已之时,一个女人凭栏而立,不停地抽泣。我看见她那擦眼泪的手帕是白色的,身上穿着好像用印花布做的西装。我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才注意到,悲伤的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有一天晚上我到甲板上,自己一个人眺望繁星,这时来了一个异人,他问我懂不懂天文学。我自己觉得活得挺窝囊甚至于想一死了之,没有必要知道天文学等等,所以沉默不语。结果,那位异人跟我谈了在金牛宫顶最上边的七星的故事。而且还说:星星也好,大海也好,都是神创造的。最后,他问我信不信仰神。我望着星空沉默不语。

    有一次我去了大厅,身着豪华服饰的年轻女郎对我不加理睬,一心弹她的钢琴。她旁边站着一位高个子相貌出众的男人在唱歌。我看到,他的嘴特别大。但是,两个人除了他们俩之外的事别的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于他们忘了自己身在船上。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窝囊。终于下了决心去死。于是,一天晚上,看看周围没人的时候,狠了狠心准备跳海一死。但是,当我的脚离开甲板,和船脱离关系的一刹那,我突然惜命了。但是已经晚了。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必然到大海里去了。只是,看起来非常高大的船,身体虽然离开了它,但双脚却难以着水。不过,因为没有抓得住的东西,终于难免渐渐地离水越来越近。不论把腿怎么蜷起来也难免接近水了。水的颜色是黑的。

    在这段时间里,船照例喷着黑烟开过去。我这才醒悟到:即使自己不知道开往何处的船,还是坐上它为好,同时也悟到,我没能利用这醒悟,只能是心存无限的后悔与恐怖,缓缓地落进黑色的波涛中去。

    第八夜

    跨进理发店的门槛,三四个穿白衫的人齐声说了一句“欢迎”。

    站在理发店当中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窗户开在两个方向,其余两个方向挂着镜子,数了数镜子,一共六块。

    我来到其中的一块镜子前坐下。臀部感到很舒服。坐这椅子感到心情非常舒畅。镜子里很好地照出自己。我头的背后是窗户,然后斜着能看到账桌和它的小围栏。小围栏里边没有人。窗外的行人,从腰部往上看得非常清楚。

    庄太郎带着女人从此路过。不知道庄太郎什么时候居然买了巴拿马草帽戴上了,更无从得知庄太郎什么时候把女人搞到手的。这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一男一女似乎处在十分得意之中。正想仔细看看女人的模样如何,两个人就走过去了。

    卖豆腐的吹着小喇叭走过去了。因为他鼓足了劲吹喇叭,所以腮帮子鼓鼓的,就像给黄蜂蛰肿了的一样。因为他是鼓着腮帮子走过去的,所以我一直放心不下。给我留下了他那腮帮子被黄蜂蛰肿一辈子也没消肿的印象。

    艺妓进了镜子,她还没有化妆呢。头上梳的岛田髻的根部已经松了,所以看起来头部不成样子。脸也像没有睡醒。脸上的气色糟糕到令人惋惜的程度。她在行礼,口中念到实在如何如何,然而同她打招呼的对方却始终没有进到镜子里来。

    这时,一个穿白衣服的大汉到了我的身后,他拿着剪刀和梳子端详我的头。我捻着薄薄的胡子问他:怎么样?我这头发会不会长得密点儿呢?他什么也没有说,用手里拿的那把琥珀色梳子轻轻地敲敲我的头。

    我又问他:“我这头发能长得密点儿吗?”他仍然不回答,开始咔嚓咔嚓地剪起来。

    我打算把镜子里的影子一个不剩地看个全,所以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是,剪子一响,剪下来的头发就乱飞,我怕它飞进眼睛,过了一阵,就闭上了眼睛。于是,他说:

    “老主顾,你看门口卖金鱼的么?”我说我不看。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剪头发了。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危险”。我吃了一惊,睁眼一看,只能看见穿白衫的汉子衣袖下面自行车的轱辘,还有人力车的车把,可是那穿白衫的汉子却用两只手按住我的头,使劲往旁边一扭。自行车和人力车就看不见了。只听到剪子剪头发的刷刷声。

    过了一小会儿,穿白衫的汉子就转到我身旁来了。开始剪耳朵左近的头发。因为剪下来的头发不往前跑,我就放心地睁开眼睛。卖黄米粘糕、糯米粘糕的叫卖声就在跟前。一根不大的杵在石臼里有节奏地捣粘糕。卖黄米粘糕的,我小时候见过,所以想看看现在如何捣法。但是卖黄米粘糕的硬是不进到镜子里来,只能听到捣粘糕的声音。

    我把所有的视力都用在搜寻镜子里的一切。结果是账桌的围栏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女人坐在其中了。那是一位肤色微黑,眉毛浓密的大块头女人,头发梳成倒银杏式的,黑绸子带衬领的贴身夹袄,半蹲半坐的姿势在点钞票,那钞票似乎是十元一张的。那女人低垂着眼睫毛,紧闭着薄薄的嘴唇,一心一意地数钞票,那数钞票的速度的确够快的了。而且那钞票不论数多久总也数不完。放在膝头上的多达一百张。这一百张不论数到什么时候也是一百张。我茫然地看着这个女人的面孔和十元钞票。这时,穿白衫的汉子在我耳根处大声说:“洗洗吧!”正是一个好机会,我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扭头去看账桌围栏。可是那围栏里面的女人和钞票都不见了。

    我付了钱后走出来,只见门口左侧摆着五个椭圆形的桶,那些桶里装着很多红金鱼、带斑点的金鱼、瘦金鱼、肥金鱼。卖金鱼的站在那些桶的后面。他双手支着下巴,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些金鱼,纹丝不动。他对于喧嚣的大街上的一切活动几乎无动于衷。我站了一阵看着这个卖金鱼的。而他在我注视他的时候仍一动不动。

    第九夜

    人世间势所必然地开始喧嚣了。看起来似乎说话之间战争就要起来。被火赶出马厩的无鞍马,不管昼夜,在宅邸的周围乱跑乱闹,就会想到步兵们不分昼夜随时追赶那些马的情况。尽管如此,家里还是非常安静。

    家里有母亲和一个三岁的孩子。父亲去了别处。父亲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半夜离家的。他坐在铺盖上穿草鞋,然后戴上头巾,从后门出去。那时母亲手里拿着纸罩蜡灯,在黑暗中画出一条细长的有光亮的空间,照出了树篱前边那棵古老的桧柏。

    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三岁孩子每天总要问母亲:“爸爸呢?”过了一会儿母亲回答:“那边儿。”再问母亲“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她照例回答“那边儿”,随后就笑笑,或者就重复地说:“现在就回来!”而孩子只记得“现在”。孩子常常问到“爸爸在哪里?”母亲有时也回答“现在”。

    到了夜里,四邻安静之后,母亲就把带子重新束好,把鲨鱼皮鞘子的短刀插在带子里用细带子把孩子捆在背上,悄悄从小门溜出去。母亲任何时候都穿草屐(16)。孩子有时听着这草屐声在母亲的背上安然入睡。

    顺着长墙围绕着的宅邸构成的街道朝西走去,走完了漫长的坡道,就会看到一棵很大的银杏树。以这棵银杏为标准,向右拐,朝里走大约百米处有个石华表。一边是稻田,另一边全是山白竹,那石华表就在这山白竹的包围之中。来到这里,从它下面穿过去,眼前就是光线幽暗的杉树林。从树林往前走十几丈,尽头处就是铺着石头的路,也就到了古老的神社前殿台阶之下。已经被洗成了灰色的香资箱上,有大铃铛的大束流苏,白天就会看到那大铃铛旁边挂着“八幡宫”的匾额。那个“八”字的字体仿佛两只鸽子相向,很有趣。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匾额。大多数是在诸侯臣下们射穿了的金靶(17)上,写上中靶者的名字。偶尔也会看到献纳的大刀。

    从华表下穿过,不论何时总能听到猫头鹰在杉树梢头鸣叫。而且也能听到噗咚噗咚的冷饭草鞋(18)声。母亲一到前殿就停下脚步,先摇响铃铛,然后立刻蹲下身拍手企求神佑。一般说来此时此刻猫头鹰突然不叫了。然后母亲专心致志地求神保佑丈夫平安无事。母亲一心想的是,丈夫是武士,如果万不得已而向弓矢之神的八幡许下愿,那就未必存在不听的道理。

    孩子因为铃声而醒了,他看看四周,觉得十分黑,突然在母亲背上哭起来。那时,母亲还口中念念有词祈祷什么。只好摇晃脊背哄他安静下来。结果是他一时停止哭泣一时又大放悲声反倒哭得更厉害。不论属于哪种情况,母亲都不容易站立起来。

    祈祷神灵保佑丈夫之后,她解开细带,让背上的孩子滑到前面来,两臂抱着孩子走上前殿,念念有词地说:“好孩子,你在这儿等一小会儿,我去一下就来。”说完,把自己的脸往孩子的脸上蹭了又蹭。然后把细带子放长,把孩子捆好,把带子的一端拴在前殿的栏杆上。再从高台阶上一阶一阶地下来,在那长度为十二丈的铺地石上,来来去去地还她的“百次参拜”(19)之愿。

    拴在前殿的孩子,在幽暗之中,细带的长度允许的范围之内,于宽阔的廊下到处爬。此时此刻,对于母亲来说堪称一个非常舒畅的夜晚。如果被拴着的孩子哭哭啼啼,母亲就十分焦急。参拜百次的脚步就要加快了,累得气喘吁吁。无可奈何的时候,只好停下来,上到前殿,把孩子安顿好之后再作参拜。

    这样一连几个晚上,母亲总是那么紧张。母亲夜不能寐由衷担心吉凶安危的父亲,实际上父亲早已被流浪武士杀了。

    这种可悲的事,是梦中听母亲说的。

    第十夜

    庄太郎被女人拐走的第七天傍晚飘然归来,忽然发烧一下子躺倒的事,是他家打发人前来告诉阿健的。

    庄太郎是本街头一条好汉,为人非常厚道,性格直爽。他只有一个癖好,那就是戴上巴拿马帽子,一到傍晚就坐在水果店前,欣赏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女人们那副面孔,而且不断地为之激动不已。除此之外就没有称得上癖好的了。

    如果从此路过的女人不多的时候,他就不看大街,而是看水果。水果多种多样,有水蜜桃、苹果、枇杷、香蕉等,漂漂亮亮地装在筐里,以便拿它去看望病人的买主提上就走,所以把这种水果筐排成两行。庄太郎看了这种水果筐说它很漂亮,赞不绝口。说如果做买卖的话,只有水果店才能装点出这么高的水平。因此,他才戴着巴拿马帽子东游西逛。

    他曾经品评过柚子,原因是他认为这种水果的颜色好。但是,他从来没有掏钱买过水果。当然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吃。他欣赏的只是水果的颜色。

    有一天傍晚,一个女人无意地站在店前。看起来似乎是位有身份的人,因为衣服十分讲究。那女人衣服颜色使庄太郎特别中意,而且那女人的相貌更使庄太郎非常感动。于是脱下他那十分珍爱的巴拿马帽,恭恭敬敬地行礼致意,结果那女人指着最大的一筐水果说,请把这筐给我。庄太郎立刻把那筐递给她。她提起那筐掂了掂分量,说太沉。

    庄太郎本来是个闲人,而且是个很直爽的汉子,就说,我就给你送家里去吧,便和她一起走出水果店。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尽管大家都知道庄太郎的为人,也不能不觉得他过于散漫了。亲属和朋友都以为这事非同小可,可就在大家被这件事弄得寝食不安的第七天晚上,他竟然飘然归来。于是许许多多的人都来慰问,问庄兄究竟去了何处。庄太郎回答说坐上电气火车去了一趟山里。

    按他这个说法,那电气火车的路程肯定是不短的。据庄太郎说,下了火车就到了原野,是一片非常辽阔的原野,随便往任何地方望去,全是青草。和那女人一起走在草上,忽然到了绝壁的顶上。这时那女人对庄太郎说,从这里跳下去看看如何。他窥了窥底,刀削般的绝壁看得见,然而却深不见底。庄太郎又一次脱下巴拿马帽子,再三推辞。于是她问他:“如果你不下个决心跳下去,就要被猪舔了,那样好么?”庄太郎最讨厌的就是猪和云右卫门(20)。但是他想到,命是无可替代的,所以还是决心不往下跳。这时,一头猪打着响鼻跑上来。庄太郎无奈,只好用手里拿的那根细细的、槟榔木的洋式手杖猛打猪鼻子,那猪哼了一声便被打翻在地,掉下绝壁。庄太郎喘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一头猪用它那大鼻子来撞庄太郎。他万不得已又举起手杖打去。那猪也是哼了一声跌个仰面朝天,掉进洞底去了。随后又出现一头猪。庄太郎忽然注意到远处,只见成千上万难以计数的猪,从遥远的草原尽头,成群结队地朝着站在绝壁上的庄太郎打着响鼻奔袭而来。庄太郎非常害怕。然而毫无办法,只好用他手里的手杖朝着奔涌而来的猪鼻头狠很打去。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手杖碰到猪鼻子,那猪就跌个仰面朝天滚进涧底。看看那深不见底的绝壁,猪竟然是头朝下仿佛排好队似地往下掉。庄太郎想到,自己居然把这么多的猪打下涧底,不由得害了怕。但是猪仍旧不断地攻上来。它们仿佛以黑云生于足下,踏遍草原青草之势,后继绵绵,永无休止,打着响鼻攻上前来。

    庄太郎振作起视死如归的勇气,用了七昼六夜的时间痛打猪鼻子,终于用尽力气而倒了下去,累得两手像魔芋豆腐一样绵绵的,终于被猪舔了,然后倒在了绝壁上。

    关于庄太郎的事,阿健就谈到这里。他说,由此可见,看女人看多了可不妙。我也以为这是至理名言。不过阿健说他想要下庄太郎的巴拿马帽子。

    庄太郎未必得救。巴拿马成了阿健的东西了吧?

    明治四十一年(21)七月二十五日————八月五日

    ————————————————————————————————————————

    (1) 即与谢芜村(1716——1783)。江户中期的画家、徘句家,别号宰鸟、夜半亭。集文人画之大成。在徘诗上与松尾芭蕉齐名。著有《新花摘》、《玉藻集》等。

    (2) 佛教画,也称“渡海文殊”。画文殊菩萨骑着狮子,侍者在侧,驾云渡海。

    (3) 即“全跏”,略称“结跏”。

    (4) 赵州即“赵州和尚”,唐代高僧从谂。南泉普愿禅师弟子。因他住持于赵州(今河北省赵县),故称赵州和尚。

    (5) 禅语。即出现于眼前的意思。

    (6) 现在的东京都港区。

    (7) 贵族崛田邸宅附近。

    (8) 六尺。

    (9) 即江户中期的1808年。

    (10) 佛教故事中专门拂逆人意,给别人制造麻烦,找人别扭的小鬼。哼哈二将塑像脚下踏着的小鬼就是它。

    (11) 即东京文京区大冢坂下町的真言新义派之寺。延〇八年(1680年)创建。

    (12) 寺庙的保护神。塑像立于山门门内两侧,俗称哼哈二将。

    (13) 自公元1192年(建久3年)源赖赖朝设立幕府起,至公元1333年北条高时灭亡,大约150年的历史时期。

    (14) 1868——1912年。

    (15) 也称“苏方”、“苏木”,豆科,长绿小乔木。心材坚重,赭褐色,浸液赤红色,可做染料。可入药,中医用于行血祛瘀。

    (16) 原文为“草履”,但并不是用草做的,只是用上等菅草作垫,其余鞋底等用皮革及栓皮栎等制作。

    (17) 在一方形的金色板的中央画一个直径三分的圆箭靶。

    (18) 用粗稻草打的草鞋,特别结实。

    (19) 日本风俗中有所谓百次参拜,即许下心愿,希望实现之后,以参拜佛寺百次为还愿。有些寺庙前殿有用精心打磨的石块铺的路,在这路上往返百次,等于拜佛百次。

    (20) 云右卫门是当时著名的浪花曲的艺人。浪花曲也称浪花小调,是一种说唱曲,用三弦伴奏。

    (21) 即公元19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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