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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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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色彩,但是换来了树林上空一大片晚霞,城市条条街道仿佛都点上了灯。

    我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相信生命有开始和结束,”伊莎贝尔随后突然说道,“是多么高傲啊!”

    我没有立即听懂她的话。在我们后面,花园正等待着度过夜晚,但是在我们前面,铁栅栏的另一侧,原始炼金术火光熊熊,在沸腾。开始和结束?我想着,后来才理解她的意思,想从这种沸腾和咝咝作响之中裁出一小部分存在并划定界限,使我们那一丁点儿意识作为审判其持久性的法官,而这最多不过是在里面漂浮片刻的一片雪花,这就是高傲之所在!开始和结束,就是由一个虚构的概念“时间”和变幻不定的意识而虚构出来的字眼,这种意识不愿湮没在更大的意识之中。

    “伊莎贝尔,”我说道,“你是甜蜜而可爱的生命,我相信我终于感觉到什么是爱情!它就是生命,完全是生命,是波浪向着夜空、向着被遗弃的星星、向着自己奋力扑去————濒死的东西扑向不朽的事物总是徒劳的————但是有时,天空也向着波浪迎去,刹那间两者相遇,随后就不再是一个在海上劫掠而另一个束手无策,不再是匮乏和过剩,不再是诗人们的伪造,它是————”

    我突然停住了。“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随后我说,“话像流水一样,流啊流,或许其中有谎言,但是后来只是谎言,因为话具有欺骗性,像人们想用来接喷泉的杯子一样。可是即使我不说话,你也会理解我,这对我来说是那么新鲜,所以我没有能力表达,我不知道我的呼吸、我的指甲以至我的死神是否会恋爱,见鬼去吧,这情况要持续多久,我能否把握住它,我是否会把它表达出来。”

    “我听懂了。”伊莎贝尔说道。

    “你听懂了?”

    她点点头,眼睛闪出亮光。“我为你操过心,鲁道夫。”

    为什么她要为我操心,我想。我并未生病。“操心?”我说道,“为什么替我操心?”

    “操心,”她重复一句,“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操心了。再见,鲁道夫。”

    我瞅着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为什么你想走?我说错了话吗?”

    她摇摇头,她的双手试图挣脱。“不!”我说,“是错了!那是高傲,是空话,是谣传。”

    “别破坏它,鲁道夫!为什么你想要的东西一旦到手,总是要立即破坏?”

    “是的,”我说道,“为什么?”

    “无烟无灰的火焰。别破坏它。别了,鲁道夫。”

    这是什么?我想。像是在演戏,但不可能这样!这是别离吗?但是我们也经常这样告别,每天晚上都告别!我牢牢抓住伊莎贝尔。“我们在一起。”我说道。

    她点点头,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突然感到她在哭。“为什么你在哭?”我问道,“我们很幸福呀!”

    “是的,”她说道,吻吻我,挣脱身子,“别了,鲁道夫!”

    “为什么你说‘别了’?这还不是离别呀!我明天再来。”

    她瞧着我。“唉,鲁道夫,”她说,仿佛又有些事对我解释不清,“要是连告别都不能,那怎样能去死呢?”

    “是的,”我说道,“怎样?这我也不懂。一窍不通。”

    我们站在她所住的病区前。大厅里没有人。在一张柳条椅上铺着一块色彩鲜艳的布单。“来!”伊莎贝尔突然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此刻我对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会说声“不”,因而跟她走上楼梯。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她的房间。我待在门口。她迅速地把两只金色的轻便鞋从她脚上抛出去,躺到了床上。“来!”她说道,“鲁道夫!”

    我坐到她身边。我不想再让她失望,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倘若有个护士或韦尼克走进来,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来!”伊莎贝尔说道。

    我向后躺下去,她靠在我手臂上。“总算来了,”她喃喃地说,“鲁道夫。”几次深呼吸后她就睡着了。

    房间里黑了下来。入夜后窗户隐去了颜色。我听着伊莎贝尔在呼吸,偶尔也听到从邻近房间里传来的低声细语。突然间,她动弹一下醒了过来。她把我推开。我发觉她的身体已经挺直。她屏住呼吸。“是我,”我说道,“是我,鲁道夫。”

    “谁?”

    “我,鲁道夫,我刚才待在你身边。”

    “你在这里睡过觉?”

    她的嗓音已经变了。声音高亢而且上气不接下气。“我在这儿待过。”我说道。

    “走!”她低声地说,“马上走!”

    我不知道她是否认出我。“灯在哪儿?”我问。

    “没有灯!没有灯!走!走!”

    我站起身,朝着门口摸去。“别害怕,伊莎贝尔。”我说道。

    她在床上移动,仿佛想把被子拖来盖在身上。“走呀!”她用那变了调的高音细声地说,“否则她会看到你,拉尔夫!快!”

    我在自己身后砰的一声把门带上,走下楼梯。楼下坐着那个守夜的护士。她知道我是准许看望伊莎贝尔的。“她安静吗?”她问道。

    我点点头,穿过花园向健康人出入的大门走去。这又是什么呢?我想。拉尔夫,指的是谁呢?她从来还没有这样称呼过我。她要我别让人看见,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经常晚上待在她房间里。

    我朝城里走去。爱情,我想,我猛然又想起那些言过其实的套话。我感觉到一种几乎难以忍受的渴望,一种遥远的恐惧以及像出逃之类的事,我越走越快,迎着城市,披着城市的灯光,带着它的热、它的庸俗、它的苦难、它的平淡无奇,以及它对秘密和混乱合理的遗弃,无论人们给混乱安个什么名称。

    夜里,我被许多声音闹醒。我打开窗户,看见克诺普夫上士被人弄进屋里。这情况至今还没有发生过,以往,即使烈酒从他眼睛里淌下来,他总是靠着自己的力气回到家里。此时他大声呻吟。四周围有几扇窗户亮了。

    “该死的酒鬼!”一扇窗户里有人尖声叫道。这是寡妇科纳斯曼,她在那里埋伏着。她闲得发慌,是这条街的一个饶舌妇。我怀疑她早就在监视格奥尔格和莉萨。

    “闭起您的狗嘴!”一个不知名的英雄从街道的黑暗处回答。

    我不知道他是否认识科纳斯曼寡妇。无论如何,在默默地愤怒了一秒钟之后,一瓢骂人的脏水浇在那个人,浇在克诺普夫的身上,浇在城市、国家和人类的风俗道德上,以至整条街发出回响。寡妇终于沉默无语。最后她叫道,她将报告兴登堡、主教、警察局和那位无名英雄的雇主。“闭住您的狗嘴,您这叫人讨厌的泼妇!”这男子回敬说,他在黑暗的掩护下,似乎显示出非凡的抵抗能力,“克诺普夫先生得了重病。您要是病了才好呢!”

    寡妇立即狂怒起来,这次以双倍的力量,谁都意想不到会如此发作。她试图从窗子里用手电筒把那捣蛋鬼照出来。可是手电的光太弱。“我知道您是谁!”她大声地叫骂,“您是海因里希·布吕格曼!您侮辱无依无靠的寡妇要坐牢的,您这凶手!您的母亲已经……”

    我没继续听下去。这寡妇的观众可不少。几乎各家的窗户都打开了。吼叫声和掌声传了出来。我走下楼去。

    克诺普夫刚刚被拖进来。他脸色苍白,有人把水浇在他脸上,他那尼采式的胡须湿淋淋地贴在双唇上。突然,他大叫一声挣脱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几步,令人意外地朝着方尖碑扑过去。他像只青蛙用四肢围抱着黑色方尖碑,把身子紧贴在这块花岗岩上号叫起来。

    我环顾四周。穿着紫色睡衣的格奥尔格站在我身后,后面是没有牙齿的克罗尔老太太,她穿着一条蓝色睡裙,头发里还夹着卷发器,再后面是海因里希,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穿着睡衣,没戴钢盔,也没别勋章。可无论如何,睡衣是条纹状的,呈普鲁士的黑白颜色。

    “发生了什么事?”格奥尔格问道,“发酒疯?又来一次?”

    克诺普夫像这样发酒疯已经有过好几次。他胡说自己看见白象从墙里出来,飞船从钥匙孔里驶过。“还有更糟糕的。”刚才顶撞过科纳斯曼寡妇的男子说道。他真的是海因里希·布吕格曼,是个暖气设备安装工。“他以为肝脏和肾脏都裂开了。”

    “为什么你们把他拖到这里来,不送到玛利亚医院去?”

    “他不愿意去医院。”

    克诺普夫的家属来了。走在前面的是克诺普夫太太,三个女儿跟在她后面,四个人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她们给吓住了。克诺普夫又一次发作,号叫着。

    “你们给医生打过电话吗?”格奥尔格问道。

    “还没有。我们把他弄到这里来,忙得不可开交。他想跳到河里去。”

    克诺普夫家的四个女人围着那上士,一片苦苦的哀怨声。海因里希同样朝他那里走去,并试图以男子汉、伙伴、士兵和德国人的身份劝说他放开黑色方尖碑去睡觉,何况此刻黑色方尖碑在克诺普夫重压下摇动起来。海因里希解释说,克诺普夫这样摇动方尖碑不仅危险,而且一旦它出了事情,公司反而要克诺普夫承担责任。这方尖碑是块贵重的、磨得精光的瑞典花岗岩,它若倒下来,必定会碰坏的。

    克诺普夫没听懂他的话,他像一匹见到鬼神的马,睁大眼睛在嘶叫。我听到格奥尔格在办公室给医生挂电话。莉萨穿着一件用有些褶子的白缎缝制的晚礼服走到院子里来。她身体健康,散发出和兰芹酒的味道。“格尔达衷心问候你,”她对我说,“她要你打个电话给她。”

    这时,一对情人从十字架碑的后面跑出来。维尔克穿着睡衣和雨衣出现了,跟在他后面的是第二个自由思想家库尔特·巴赫,他穿着一件带有俄国式短外套和腰带的黑色长睡衣。克诺普夫继续在号叫。

    幸好这里离医院不远。医生很快就来了。有人迅速地把情况告诉他,依然无法叫克诺普夫松开方尖碑。因此他的伙伴们只得扒下他的裤子,他那瘦窄的屁股露了出来。参加过战争、对于更困难处境也习以为常的医生,用棉花球蘸蘸酒精擦擦克诺普夫的屁股,递给格奥尔格一支小手电筒,对着克诺普夫被照亮的屁股打了一针。克诺普夫把头转过一半看看,放了个响屁,从黑色方尖碑上滑下来。医生往后一跳,仿佛克诺普夫一枪打中了他。

    陪伴克诺普夫的人把他扶起来。他还用两只手牢牢地抓住方尖碑的底部,但是他的反抗彻底崩溃了。我明白他是出于害怕而向方尖碑冲去的,他曾在这儿度过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刻,肾脏没有绞痛过。

    人们把克诺普夫弄到屋内。“这事情可以意料到的,”格奥尔格对布吕格曼说,“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布吕格曼摇摇头。“不知道。他刚刚与明斯特来的一个男子打赌赢了。他猜对了一瓶酒出自Spatenbräu ,另一瓶出自布卢默饭店,酒是明斯特来的那男子从汽车里取出来的。当时我是公证人。正当明斯特来的那个男子抽出他的皮夹时,克诺普夫突然脸色苍白,开始冒汗。紧接着他就躺在地上,身体蜷缩,一边呕吐一边号叫起来。其他的情况您已经看到了。您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在混乱之中,明斯特那家伙悄悄地溜走,没有付赌注。没有人认识他,我们在忙乱中也没有注意这家伙的汽车号码。”

    “实在可怕。”格奥尔格说道。

    “人们可能有不同的看法。我想说是命运。”

    “命运,”我说道,“您若想反抗您的命运,布吕格曼先生,那么您别从哈肯大街回去。科纳斯曼寡妇一只手里拿着借来的一支强光手电筒,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啤酒瓶作为武器,在那里监视来往的行人。莉萨,是吗?”

    莉萨快活地点点头。“那啤酒瓶装满酒。若是这瓶啤酒碰到您的脑袋碎了,您立即可以清凉一些。”

    “真该死!”布吕格曼说道,“我在这儿怎样出去?这是条死胡同吗?”

    “幸好不是,”我回答,“您可以从后面绕道经过花园转到忠诚大街。我劝您立即动身,天很快就要亮的。”

    布吕格曼走开了。海因里希·克罗尔检查完方尖碑的损坏情况,也同样离开。“人不过如此。”维尔克泛泛而谈,朝上对着克诺普夫的窗户,对着布吕格曼蹑手蹑脚经过的花园那边点点头,又登上楼梯朝他的工场走去。这一夜他似乎在那儿睡了一大觉,而没干活。

    “您又用鲜花表演招魂吗?”我问。

    “不,但是我订了这方面的书。”

    克罗尔太太突然发现她把自己的假牙忘了,她早就悄悄走了。库尔特·巴赫锐利的眼睛瞟着莉萨袒露的褐色肩膀,但对方没有反应,于是又把视线移开。

    “这老头死了?”莉萨问道。

    “大概是的,”格奥尔格回答,“他老早没死,倒是个奇迹。”

    医生从克诺普夫家里出来。“怎样了?”格奥尔格问道。

    “肝脏。他的寿数早就到了。我想他这一次活不成了。一切都坏了。一两天后就完了。”

    克诺普夫太太走出来。“一滴酒精也不能给!”医生对她说,“您检查过他的卧室吗?”

    “检查过,大夫先生。我的几个女儿和我都检查过。我们发现这鬼东西还有两瓶。在这儿!”

    她拿来两瓶酒,揭开软木塞,要把酒倒掉。

    “住手,”我喊道,“这样做没必要。关键在于克诺普夫弄不到酒,大夫,是吗?”

    “当然啰!”

    一股上等烈酒的浓郁香味散发开来。“酒放在家里我该怎么办?”克诺普夫太太诉苦说,“无论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他真像猎狗。”

    “我们可以给您分忧。”

    克诺普夫太太递给医生和我每人一瓶酒。医生对我投来一瞥。“造成一个人堕落的东西,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却像是夜莺。”他说着走开。

    克诺普夫太太在身后把门关上。只有莉萨、格奥尔格和我仍然站在外面。“医生认为他会死,是吗?”莉萨问道。

    格奥尔格点点头。他那紫色的睡衣在深夜里呈现黑色。莉萨打了个寒战,站着不动。“再见。”我说,让他们单独留在这儿。

    我从楼上观察科纳斯曼寡妇,看见她的身影,她在自己屋前巡逻。过一会儿我听见楼下的门轻轻关上的响声。我凝望夜空,想着克诺普夫,然后想到伊莎贝尔。正当我困倦欲睡时,我看见科纳斯曼寡妇穿过街道。她大概以为布吕格曼躲了起来,想在我们院子里找到他。在我前面的窗口,我用来吓唬克诺普夫的那根旧水管依然放着。如今我几乎有些懊悔,但我随后望见院子里移动的光束,便无法克制自己。我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对着水管低声地说:“谁在这儿扰乱我?”而且又叹了一口气。科纳斯曼寡妇呆若木鸡站住不动。随后光束发狂似的抖动着照到院子和墓碑那边。“愿上帝也怜悯你的灵魂。”我低声地说。我原想说话时用布吕格曼的口音,可我抑制着自己————即使科纳斯曼发现是怎么回事,她对我直到目前为止所说的话,是无可奈何的。

    她并没发现。她蹑手蹑脚顺着围墙走到街上,飞快地朝她屋门走去。我还听到她还打了个嗝,随后一切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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