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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德马先生病例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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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两眼自然闭合,四肢像大理石一般又硬又凉。但是,他的整个外貌看上去的确不是一副死相。

    我来到瓦尔德马先生身边之后,半带尝试性地对他施加了一种影响,想让他的右臂随着我的手臂一起运动,于是我伸出右臂在他身体上方来回拂过。我以前对他进行这种实验从未取得过圆满的成功,而这一次我肯定也不抱多大希望。可令我惊讶的是,他的手臂虽然无力,却毫不勉强地跟随着我指示的每一个方向。于是,我决定碰碰运气跟他来一段简短对话。

    “瓦尔德马先生,”我问,“你睡着了吗?”他没有回答,但我发现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这促使我继续重复那个问题。当我重复第三遍时,他的身体发出了一阵非常轻微的颤抖,眼皮微微张开,露出一线眼白,嘴唇缓慢启动,从中发出一串勉强能听清的嘟囔:“是的,现在睡着了。别唤醒我。让我这样死吧!”

    这时我摸了摸他的四肢,发现和刚才一样僵硬。他的右臂也像先前一样随着我的手指示的方向摆动。于是,我又问道:“瓦尔德马先生,你还感到胸口痛吗?”|||||

    这一次回答很及时,但比刚才更难听清:“不痛。我要死了。”

    我认为当时再继续打扰他并非明智之举,所以在F医生到来之前没有再说什么或再做什么。F医生是在日出前一会儿到的。发现病人还活着,他显出了极度的惊讶。他摸过脉并用镜子在病人嘴边试过呼吸,要求我再对被催眠者说话。于是,我问道:“瓦尔德马先生,你还在睡吗?”

    像先前一样,在听到回答之前过了好几分钟。在这几分钟内,那位临终者似乎在聚集说话的力量。当我第四遍重复这个问题时,他用非常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是的,还在睡。在死。”

    这时两名大夫都认为,更正确地说是都希望,应该允许瓦尔德马先生不受打扰地保持他当时那种明显的平静状态,直到他在平静中死去。而且大家都认为,他肯定会在几分钟内死去。我仍然决定再对他说一次话,而且只重复我先前的问题。

    当我说话时,被催眠者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眼睛滚动着慢慢睁开,瞳孔上翻渐渐消失,全身皮肤呈现尸体的颜色,看上去与其说像羊皮纸不如说像张白纸,两边脸颊中央原来一直清晰可见的圆形红斑骤然熄灭。我用熄灭这个词,因为它们消失之突然,让我联想到了蜡烛被一口气吹灭。与此同时,原来完全合拢的上唇扭缩而露出牙齿,下颌则随着一下清楚地痉挛而下坠,使嘴大张开,一览无余地露出发肿发黑的舌头。我敢说,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早已习惯了见到临终之恐怖,但瓦尔德马先生临终表情之可怕超过了人们的想象,以至于大家仍从病床边朝后退缩。

    我觉得,我现在就要讲到这番陈述的一个要点,这一点将使每一位读者惊得难以置信。不过,我的责任只是陈述事实。

    瓦尔德马先生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确定他已经死去,我们正要把他交给护士们去料理,这时突然注意到他的舌头猛烈颤动了一阵。颤动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在此之后,从肿胀而且没动的口里发出了一个嗓音,一种我只有发疯才会试图去形容的声音。实际上,只有两三个形容词可以被认为能部分适用于那种声音。譬如我可以说,那是一种粗糙、破哑、空洞的声音,但那声音整体上的可怖则无法言传,原因很简单,因为人类的耳朵以前从不曾听到过任何类似的声音。但公正地说,我当时认为,现在也认为,那声音中有两个特点可以被宣布为具有语调的特征,并且适合传达某种具有超自然特性的概念。首先,在我们的耳朵听来,至少在我的耳朵听来,那个声音似乎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或来自地下的某个深洞。其次,它给我极深的印象(恐怕我永远都不可能让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它像胶状的或胶质的东西影响触觉。

    我既说是“声音”,又说是“嗓音”。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声音可以明显地(甚至明显得令人不可思议,使人毛骨悚然)区分出音节。瓦尔德马先生是在说话,显然是在回答我几分钟前问他的那个问题。大家应该记得我曾问过他是否还在睡。他现在说:“是的。不,我曾一直在睡。可现在,现在,我已经死了。”

    当时在场的甚至没有一人倾向于否认(或试图抑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恐怖,那种被如此说出并被准确猜出的这段话所传达的形容不出的恐怖。西奥多先生(那名医科学生)当场晕倒。护士们马上逃出了那间卧室,而且劝也劝不回来。我不会自称能让读者了解我自己当时的感觉。我们将近有一小时谁也没说话,只顾着努力抢救西奥多先生。待他苏醒之后,我们又开始观察瓦尔德马先生的情况。

    情况与我前边的最后一次描述完全相同,唯一的例外是用镜子也不能再证明他在呼吸。从手臂抽血的一次尝试也归于失败。我还应该提到,那条右臂也不再服从我的意志。我努力想使它继续跟随我的手指示的方向,但结果徒然。事实上,唯一真正的受催眠影响的迹象现在只剩下一种,那就是每当我向他提一个问题,就会发现他的舌头颤动。他仿佛是在努力要做答,但已不再有足够的意志。对于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所提出的问题,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尽管我力图要让在场的其他人能与他有催眠交灵感应。我相信,我现在已经讲出了要了解那名被催眠者当时的状态所必需的全部情况。另外的护士被请来,上午10点,我和两名大夫以及西奥多先生一道离开了那幢房子。

    下午,我们又都去看望那名病人。他的情况依然如故。当时我们讨论了一下如果把他唤醒是否妥当,是否可行,但我们很容易就形成了一致的看法,那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显而易见,到当时为止,死亡(或者说通常称为的死亡)已被催眠过程抑制。在我们看来非常清楚,唤醒瓦尔德马先生只能保证他瞬间复活,或者说至少会加速他的死亡。|||||

    从那时起直到上个周末,其间将近过了7个月,我们每天都上瓦尔德马先生家探望,有时还带着医学界的朋友和其他朋友。在此期间,病人一丝不差地保持着我最后一次所描述的状态。护士的照料仍在继续。

    上个星期五,我们终于决定进行唤醒病人的实验,或者说试图把他唤醒。而正是这次实验之(也许)不幸的结果,在知情圈内引起了那么多的议论,从而唤起了那么多我不得不认为是不必要的公众感情。

    为了把瓦尔德马先生从催眠状态中唤醒,我使用了以前习惯用的手势。这些手势一开始并不奏效。第一个苏醒的迹象是由瞳孔的下翻所显露的。大家注意到(因为非常值得注意),随着瞳孔下翻,从眼皮下大量地流出一种刺鼻难闻的黄色脓液。

    这时,有人建议我应该照以前那样尝试着诱导病人的手臂。我进行了尝试,但失败了。于是,F医生表示他希望我提出一个问题。

    我提出问题如下:“瓦尔德马先生,能告诉我们你现在的感觉和希望吗?”

    他脸颊上突然重新呈现出那两团圆形红斑,舌头开始颤动,更准确的说,是在嘴里激烈翻滚(尽管上下颌与上下唇仍然如前所述那样僵硬)。最后,我已经描述过的那种可怕的声音突然冒出: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快让我安睡。不然,快!快唤醒我。快!我告诉你我死了!”

    我完全失去了镇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开始我尽力想让病人恢复安静,但因他意志完全中止而归与失败,于是我回过头来拼命要把他唤醒。我很快就看出我的这一尝试可能会成功,或至少说,我很快就以为我的成功大概会实现。而且我敢肯定,当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正准备着看到病人醒来。

    然而,对随后真正发生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任何思想准备。

    就在我迅速地变换着手势动作之时,在一阵绝对出自病人舌端而不是出自嘴唇的“死!死!”呼叫声中,他的整个身躯一下子(在一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在我的手掌下方皱缩,腐朽,完全烂掉。在众目睽睽之下,床上只留下一摊令人恶心、令人厌恶的腐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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