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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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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庆元正在耙田,藤索绷断了,让牛站在田里,拜托亭面胡照看,自己回家拿新索;上到阶矶上,看见堂客俯身在脚盆边上洗衣服,抬头望一下,又顺下眼睛,脸上颜色不对头。

    “你何式的?哪里不熨帖?”谢庆元找好藤索,吧着烟袋,蹲到脚盆近边问。

    “你莫问我,哪个叫你假仁假义的?”桂满姑娘忿怒又加上伤心,眼泪一喷。

    “到底是哪个惹发你了?”谢庆元越发不放心。

    “你管我死活,我死了,你正巴不得。”堂客拧干最后一件衣,提着提桶,起身去晒衣。谢庆元跟着,笑笑说道:

    “你这是哪里来的风?”

    “问你自己吧,排天半夜三更才落屋,到底到哪里去了?”桂满姑娘一边晒衣服,一边问罪。

    “评工去了。”

    “评你娘的框壳子工!”桂满姑娘醋意大作,没得好气。

    “工是天天要评的,拖得久了,搞不清楚,人家有意见。”谢庆元摸不着风向,还是心平气和、耐心耐烦地解释,忘记牛站在田里,正在不耐烦地等着他。桂满姑娘晒完衣,转身进屋,晓得男人跟在她后面,才跨进房间,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了。紧跟在后的她的男人,脚差一点被门板夹住。睡在房里摇窠里的孩子被这砰的一声惊醒了,号啕大哭。桂满姑娘脸含怒气,还是习惯地去摇摇窠,没有关后门,谢庆元就从那里进来了。堂客扭转脑壳,不愿理他。“总得讲一个明白,到底是为么子事嘛?”谢庆元的话音接近于软款的祈求。

    “哼,评工,你们哄鬼,你们两个人的鬼把戏,只当人家不晓得?”桂满姑娘一边摇摇窠,一边这样说,眼睛还是不看谢庆元,望着窗外。

    “你说的是么子话啊?叫人越听越摸不着头脑。”谢庆元放下手里的藤索,坐在床边墩椅上。解下腰围裙,擦擦脸上的泥点子。

    “你当然不懂我的话啰,你耳朵里装满别人的悄悄话,我的话你还听得进?”

    “你越讲越玄,我听了哪一个的悄悄话?”

    “问你自己,你们早早晚晚,在山肚里讲些么子?”

    “什么?”

    “在山肚里,跟那个人。”

    “跟哪个人?我几时到山里去了?这些天,我排天跟亭面胡和陈先晋一直在赶田里功夫。秧摆风了,要加工,不加工,秧要等田了,我哪有功夫到山里去?”

    谢庆元堂客没有做声。孩子还是哭个不住停,她摇动摇窠。

    “不晓得又是听了哪个的小话了,耳朵是棉花做的。告诉你吧,你这样做,人家会说你是拖后腿。”

    “我几时拖你后腿了?莫拿大帽子压人。”刚一解放,桂满姑娘当过积极分子,生了孩子,才退坡的。她学会了“大帽子”等等干部常讲的术语。谢庆元正要回复,窗外有人讲话了。

    “老谢,牛站在田里,不耐烦了,奔跑起来,耙都差点拖坏了,我给你牵得来了。”谢庆元听出是面胡的声音,连忙迎出去。

    “佑亭哥,你来得正好,我们里头的要查我的账,问我一早一晚到哪里去了?你来帮我作个证明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我们解放了的人,比清官还明,”亭面胡走进老谢的房间,在一把竹椅子上坐了下来,接了老谢递过的烟袋,他忘记了自己的牛也站在田里等他,“你们从头讲讲吧,为么子事吵架子?”

    “屁事也没有。不晓得听了哪个的话,说我一早一晚,干么子坏事去了。”

    “那是没有的,桂满姑娘,”亭面胡移开吧着的烟袋,“他一早一晚,同我一样,在跟牛屁股。”

    “是吧,讲你不信。”谢庆元笑了。

    “那他为么子多给人家工分呢?”桂满姑娘戳穿来问了。

    “多给哪个工分了?”

    “问他自己。”

    “我晓得了,她是说我多给贞满姑娘了,不晓得是听了哪个扦担[1]的挑拨。”

    “贞满姑娘?他不会多给,那天九分,是先晋胡子那个满妹子说的。你不要小里小气,你们谢庆元是个规矩人,贞满姑娘也变规矩了,不要乱吃醋。”亭面胡又劝了些话,他越讲得多,桂满姑娘的疑心就越重。抽了三壶烟,亭面胡才记起来,他的牛在田里等他,只得起身。

    “我也去,我们今天一定要耙完那个大丘。”谢庆元跟着站起。

    “你先莫走,再停一会,”亭面胡劝他,接着,他把自己溅了一些泥点子的胡子嘴巴挨到谢庆元耳边,压低声音,机密地说:“赔个小心,就会好转,女人家我都懂的。”

    因为声音压得并不十分低,桂满姑娘又坐在贴近,亭面胡的话,她都听到了,心里只想笑,又竭力忍住。

    听了面胡的忠告,谢庆元慢走一步,又挨拢一些。还没开口,堂客就说:

    “你莫理我,滚开,我看不得你那一副假模假样。你喜欢野的,去你的吧。”

    “这是哪里来的话?”

    “你真以为赔个小心,就散得工吗?”

    “你总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家嘛,冤枉我倒不要紧,人家清清白白,正在求进步,天天出工。”

    听见谢庆元吹嘘她的从前的朋友,现在假想的情敌,桂满姑娘的醋浪又起了。

    “好清白啊,太清白了。”她说着,又摇着摇窠。“要都像她一样地脱洒,没有给孩子缠住,哪一个都晓得出工。”她被自己的言语,感动得哭了。

    亭面胡的主意不灵验,越赔小心,对方越吵。谢庆元只得拿起新藤索,赶着面胡送回的水牯,重复去耙田。

    “看你躲到哪里去?是角色,一世莫回来!”桂满姑娘看见谢庆元撒手躲开她,心里更冒火。她跳起身来,跑到揭开窗子的护窗跟前,看见谢庆元正赶起牛走,就大声地说,“依得我的火性,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个框壳子社,把你们连人带牛,通通烧一个精光,才出得我这一口恶气。”

    “莫作口孽啊,你这个人,不知轻重。”谢庆元回头讲了这几句,就赶着水牯飞快地走了。

    桂满姑娘哄孩子睡了,自己坐在阶矶上一张竹凉床子上,生气和伤心。她拿起针线,又放下了,无情无绪,不想动弹,一直到天快黑下来,她的患了夜盲症的二崽摸着回来的时候。

    刚刚把二崽和满崽放得睡了,听到外边响起脚步声,从窗户里一瞄,她看见张桂贞来了。这位至今还是苗苗条条的女子,穿一套合身的青衣,背一把锄头,裤脚上略微有一些泥点子。一进地坪,她滴声滴气地问道:

    “副社长在吗,桂满姐姐?”张桂贞招呼正迎出来的谢庆元堂客。

    “没有在家。”谢庆元堂客拦在门口,披头散发,显出一脸的怒气。

    “他没有回来?”张桂贞没有介意对方的脸色,笑嘻嘻地问。

    “你找他有么子贵干呀?”

    “有一点事。”

    “到底是么子事呀,不能讲的吗?”

    “桂满姐姐,你何式的了?”张桂贞这才注意对方脸上有怒容。

    “莫这样叫我!哪个是你的姐姐?我哪里有你这样体面的妹子?”

    “你今朝是何的哪,桂满姑娘?”张桂贞改口不叫姐姐了。

    “我向来是这个样子,你不想看,就不要来,没有人请起你来。”桂满姑娘一手叉住腰。

    “那我以后不来就是了。”张桂贞背起锄头,转身要走。

    “阿弥陀佛,你不来,多谢你,我们的阶矶可以少洗两回了。”

    “你这话是么子意思?”张桂贞掉转身子,把锄头往地下一放,也发火了,“你嘴巴里放干净一点。”

    “我有么子不干净?我又没找野老公,没登门闯户,抢人家男人。”

    “你这个人发疯了?”张桂贞没有防备,一时不晓得如何应付这种意想不到的袭击,说不出有斤两的话来,秀气的脸块气得个通红。

    “我没有疯,有人倒臭了。”

    “你这个东西,太混账了。”

    “我混账,我不是东西,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自己老公才走不几天,就又忍不住,出来寻野老公了。”

    “你血口喷人,哪个挖了你的祖坟了?”张桂贞扶住锄头把,站在地坪里,气得发颤,她退又不是,不退又不是,正在为难。谢庆元堂客随手拿起一把楠竹丫枝扫把子,奔跑过来。她的原意不过是继续侮辱这对手:“你把地坪都站邋遢了,让我扫干净一下。”张桂贞看见她来势凶猛,以为要开打,不觉怒从心上起,不肯放让。她举起锄头,迎了上来。桂满姑娘看见对方的武器分量重一点,有些心怯,怕吃眼前亏,不由自主,停止前进了。张桂贞抢上几步。两人相隔不远了。于是,在淡淡的暮烟里,在这座茅屋的小小地坪里,桂满姑娘和贞满姑娘,这两位从前的朋友、儿时的游伴,发生武装冲突了。一个扬起扫把子,一个举起了锄头。一边披头散发,一边精精致致。但究竟都是妇女,比起男人来,斯文多了,双方举得高高的兵器,暂时都没有落下。一把扫把,一柄锄头,衬着逐渐暗去的蓝天,斜斜横在烟霭苍茫的暮色里。

    “我怕你这婊子婆!”手没有动,嘴没有休,桂满姑娘飞出了一句。

    “我怕你这婊子屙的!”贞满姑娘还她一嘴。

    “我一家伙打烂你这狗脑壳!”谢庆元堂客动动扫把,但眼睛紧盯着锄头,生怕它挖下。

    “我一锄头送你见阎王!”在武器上,张桂贞略占上风,话也硬邦些。

    她们的吵闹惊醒了房里的小孩,哭起来了,患夜盲症的大一点孩子,哄弟弟不住,也在哭泣。两个孩子的伤心的号哭唤醒了桂满姑娘心里的母性。她已经不像从前一样勇猛了。贞满姑娘这一边,本来不是战斗的发动者,斗志原来就不高,加以锄头举久了,手有点发软,只想罢手。看见对方的扫把稍许放下了一点,她把锄头也放落地上。紧张局面有一点好转,双方不退也不进,不动手脚,光斗唇舌了。

    孩子的哭唤声和女人的吵骂声传到了屋边过身的收工的人们,一时都拥进来了。小孩顶热心,争着站在人群的前面。看见来了好多人,作战的双方又强硬起来,同时举起扫把和锄头。李永和从人丛里跳出,捡起身边一根树棍子,从中一拦,把双方兵器一下子架开,连劝带斥责:

    “这像个什么样子?都是屋边头的人,为么子要吵?”

    “由她们去,”来看热闹的亭面胡宽心地说,“打不起来的。堂客们只一把嘴巴。”

    “也不见得,”跟着赶来的陈先晋说,“听老班子讲,同治年间,我们陈家里有一位堂客,长一脸横肉,打起架来,两个男的都拢不得边,人来猛了,她就扑上,用嘴咬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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