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一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今天是十二月三日,天一直在下雨。漆黑而巨大的数字“3”挺着肥硕的肚子出现在柜台右边惨白的日历上,一个黑橡木隔断将货架和柜台分离开来。整整二十天前,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那天也有个阴沉的“3”出现在日历上————一位老妇人被杀,就在圣主教堂附近,离运河几步远的地方。

    从十一月十三日起一直在下雨。可以说,二十天来,雨就没有停过。

    最常见的是淅淅沥沥的雨。人们在城里沿着房子旁边走时,就可以听到水沿着檐槽流落的声音。人们喜欢沿着那些带拱廊的街道走,可以避会儿雨;回到家里就得马上换鞋;家家户户的大衣和帽子都晾在炉台边上,而那些缺衣少穿的人则终日生活在永恒的阴冷潮湿之中。

    不到四点,天早已黑了,一些窗子里的灯从早到晚一直亮着。

    四点钟,如同往常的每个下午,拉贝先生从商店后间出来,里面各个型号的木质脑袋模具都已经收在搁物架上。他来到帽子店最里头,走上一个旋转楼梯。他来到楼面之后,停了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卧室门,点亮电灯。

    他在开灯之前是不是先走到了窗边?那厚重的、落满灰的镂花纱帘似乎常年拉上。有可能,因为他总是先将窗帘放下来,再开灯。

    这时候,他可以看见对面离他没几步远的地方,裁缝卡舒达斯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里。街道狭窄得让他产生和对方同住在一间屋里的错觉。

    卡舒达斯的工作室在二楼,在店铺上面,工作室没有窗帘。工作室里面最小的细节也仿佛在版画上似的一一展现,地毯上的花朵,玻璃窗上的苍蝇,一截系在细线上的平滑而黏稠的粉笔,挂满墙壁的褐色纸样。还有坐在工作台前的卡舒达斯,腿盘在身体下面,手边是一只没有罩子的灯泡,被他用一根铁丝拉到这个位置,可以照亮他手头的活计。里面的那扇门开向厨房,总是虚掩着,所以大部分时候无法看清厨房内部。然而人们可以猜到卡舒达斯太太就在里面,因为她丈夫的嘴唇时不时会翕动一两下。他俩一边干活,一边隔着房间说话。

    拉贝先生也说话,给他看店的伙计瓦伦丁能听到自己头顶上有私语声和脚步声。接着他便看见老板走下楼来,一双穿着考究的脚,裤子,上衣,最后是一张略显疲惫的脸。这张脸一直是严肃的,但并不十分苛刻,它属于一个不寻求外向拓展、但求内心自足而自在的男人。

    拉贝先生那天出门前还熨了两顶帽子,其中那顶灰色帽子是市长的。在此期间,街上又下起了雨,可以听见雨点滴落的声音,还有店铺里燃气炉轻微的嘶嘶声。

    店里面总是太热。店员瓦伦丁早上一到这儿就觉得血直往脑袋上涌,下午他的头就昏昏沉沉了。他有时会从货架之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炯炯闪亮的眼睛,仿佛他发烧了。

    拉贝先生和往常的每个日子一样,话依然不多。他和雇员待在一起时,可以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

    在他们周围,当然有钟摆的声音,还有每刻钟一次的咔嗒声。整点和半点时,机械装置就会启动,经过一阵虚弱的努力,又戛然而止。或许挂钟最初是能报时的,只不过后来坏了。

    对面的小裁缝无法看到帽子店二楼房间的内部————白天是由于纱幔,晚上是因为窗帘————但他只需低下头,就可以看到一楼的帽子店。

    他在窥视,肯定的。拉贝先生无需求证就知道。他丝毫没有为此而改变自己的作息。他的动作依旧缓慢、细致。他有一双极美的手,略胖,但白得出奇。

    五点差五分,他离开店后间,也就是人们所谓的工作间,然后关灯,说出那句仪式性的话:

    “我去看看拉贝太太是否有什么需要。”

    他又一次爬上旋转楼梯。瓦伦丁听见头顶上有脚步声,沙哑的低语声,然后又看见一双脚、一双腿,最后是全身。

    拉贝先生打开里面的厨房门,对露易丝说:

    “我今天很早就会回来。瓦伦丁会把店门关上的。”

    他每天都说同样的几个字,女仆回答:

    “好的,先生。”

    接着,他穿上黑色厚大衣,对瓦伦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而后者其实早就听到了:

    “您一会儿把店门关上。”

    “是,先生。晚上愉快,先生。”

    “晚上愉快,瓦伦丁。”

    他拿上柜台抽屉里的钱,迟疑地看了看对门的窗户。他敢肯定,卡舒达斯刚才已经在二楼窗前看见了他的影子,并且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工作台。

    他对太太说了几句话。他对太太说了什么呢?他需要一个借口?太太什么也没问。她大概不允许自己对他做什么评论吧。几年来,差不多从他在这里开店开始,每到下午五点,他就去圆柱咖啡馆喝一两杯白葡萄酒。拉贝先生也去那里,当然还有其他人,只是两杯白葡萄酒满足不了那些人。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已经是一天的结尾了。而卡舒达斯回去在一群孩子中间匆匆吃完晚饭后,还有要再次回到工作台,通常要一直干到深夜十一二点。

    “我出去透透气。”

    他很怕错过拉贝先生。这一点拉贝懂。这不是从第一个老妇人被杀开始的,而是在第三个被杀之后,那时整座城市已经开始陷入恐慌。

    布雷街在这个时间点几乎总是荒无一人,尤其此刻还下着倾盆大雨。很多人最近不愿在雨夜出门,所以此刻这条街史无前例的空旷。商人是恐慌的第一波受害者,所以他们最早组织了巡逻队。但是这未能阻止若弗鲁瓦——朗贝尔太太和费提耶的助产士雷奥尼德·普鲁太太的死亡。

    小裁缝心里是害怕的,拉贝先生暗暗享受着这种默默等对方却不露痕迹的快感。这是不是一种有点邪恶的快感?

    他终于推开门,门铃立刻便响了。他来到自己店铺的招牌————那顶巨大的铁质红色高帽子下,将大衣领子竖起,双手插进口袋。卡舒达斯的门上也有铃铛,他自己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后,一定能听见铃声响起。

    这是一条带拱廊的街,和拉罗谢尔大部分老街一样。所以在步道上是淋不到雨的。步道就像一条条阴冷潮湿的隧道,里面的灯光越来越少,一扇扇大门开向无边的黑暗。

    卡舒达斯紧跟着帽匠的步伐,往军队广场而去。但总的来说,他更害怕遭遇埋伏而不是跟不上帽匠,所以他宁可走在大路中央的雨中。

    一直到街道转角,他们没有遇到一个人。迎面而来的是各色橱窗,香水店、药店、衬衣店,最后就是咖啡店的大窗子。让泰是一位年轻的记者,留一头长发,瘦削的脸上有一双灼热的眼睛。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就是靠窗的第一张桌子),正在写一篇文章,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拉贝先生并没有对记者微笑致意,仿佛压根没看见他。他听见小裁缝赶上来的脚步,便转动门把手,钻进这个温暖的环境,径直走向中间那几张靠近炉子、围着柱子的桌子,站到那些打牌的人身后,等着侍者加布里埃尔为他脱去大衣和帽子。

    “怎么样,莱昂?”

    “还行。”

    他和这些人认识得太久————大部分是他从上学时开始认识的————以至于都懒得寒暄了。手里握牌的几个略微点个头,或者随意地碰一下新来者的手。加布里埃尔依旧习惯性地问:

    “老样子?”

    帽匠坐下来,舒服地叹了口气,坐在其中一个桥牌玩家尚特罗医生身后,他叫这个人的名字保罗。他只消一眼,就明白牌局进行到哪儿了。这里的牌局已经持续了一年又一年,每天都在进行。同一时刻,同一张桌,同样的玩家,面前放着同样的酒水,抽着同样的烟斗和雪茄。

    中央供暖系统大概力度不够,因为老板奥斯卡还保留着大炉子,大炉子闪耀着漂亮的黑色光芒。拉贝先生向炉子伸出双腿,想把自己的鞋子和裤管烘干。小裁缝这时候已经进来,也走向中间那几张桌子,但没有那么自信。他过来后向所有人一一致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没有和他们读同样的学校,在同一支军队里。在这些人早已以你相称的年代,他还不知道在哪生活呢,或许在近东,那里的人像牲口一样从亚美尼亚迁徙到士麦那,再从士麦那到叙利亚、希腊或其他地方。

    几年前,他坐得更远一些,喝着白葡萄酒,看着他应该不懂的纸牌游戏,却带着强烈的专注,并且不时皱眉。后来他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开始是移动椅子,后来索性换了座位,最后换到玩家们身后的桌子旁。

    没有人说起那几位老妇,以及笼罩全城的恐怖。可能别的桌上在讨论,这一桌没有。议员洛德从嘴里抽出烟斗,向帽匠这边微微转了转身,问:

    “你太太怎么样?”

    “还是那样子。”

    这是一个他们已经保持了十五年的习惯。加布里埃尔给他上了石榴毕康,这是一种深桃花心木色的鸡尾酒,他就那么慢慢地喝上一小口,顺便瞥一眼正在给《夏朗特回声报》撰文的小让泰。一只铜钟挂在严格意义上的咖啡馆和里面的桌球房之间。钟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一刻,这时保险公司的朱利安·朗贝尔又输了,他问帽匠:

    “你来接我的牌?”

    “今晚不了。”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他们一共有六七个人,有时打牌,有时坐在后面观牌。只有卡舒达斯从未被邀请上去打牌,他自己可能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望。

    他矮小、瘦弱,身上有股子气味,他自己也知道。他太清楚了,所以总是避免和别人靠得太近。这是一种只有他和他的家人才有的气味,甚至可称为卡舒达斯味,混合了他们家厨房里的大蒜以及羊毛织物的气味。在这儿,人们什么也没说,礼貌地假装没有感觉到。但在学校里,一些女孩子就没那么含蓄了,她们被安排在卡舒达斯家的姑娘们边上时就会抗议:

    “你臭!你妹妹也臭!你们都臭!”

    他抽起白天难得的一支烟,因为他若在干活的时候抽烟,难免会烧到顾客们的衣服。他的烟是自己卷的,烟的尾端总有一段宽宽的唾沫痕迹。

    今天是十二月三日。现在是五点一刻。天下着雨。街上一片漆黑。咖啡馆里很温暖,拉贝先生,布雷街的帽店老板,正在看医生打牌,医生刚刚出了五张梅花,被保险人鲁莽地吃掉了。

    他们明天早上读报时,就会知道小让泰此刻正撰写的关于被杀老妇的报道了。他正在积极地调查,向警方提出了挑战。

    他的老板杰罗姆·卡耶是一个印刷厂主,同时经营这份报纸。他正心无旁骛地打着桥牌,一点也不操心这个激情满怀的年轻人,他刚才已经看过他的稿子了。

    尚特罗刚刚出掉王牌,可能要陷入绝境了。这时,拉贝先生无需转头就看见卡舒达斯微微离开坐着的椅子,向着他俯下身来,伸出手。似乎在地板上的一层木屑里捡什么东西。

    但这东西在帽匠的裤子上。他那双裁缝的眼睛发现了裤子卷边上一个细小的白点。他大概以为是一个线头?他肯定没有恶意。就算有,他也猜不到自己这个动作的重要性。

    拉贝先生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任由裁缝这么做。他有点惊讶,但一点也不担心。

    “不好意思。”

    卡舒达斯捡到那个白色的东西,不是一截线头,而是一小丁点纸屑,不足半厘米长,纸质轻薄而粗糙,像报纸。

    咖啡馆里没有一个人对正在发生的这一幕产生哪怕丝毫的注意。卡舒达斯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这一小截纸。他仍然倾着身子、低着头、屁股还沾着椅子,偶然瞥了一眼这截纸头。然而...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