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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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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没什么不好吧?”

    “我,具名人,奥古斯特·维克多·安德烈·迈彻,一八八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圣伊波利特的多姆山省……”

    安托万读了那个日期两遍。那个日子那么遥远!

    “……名下经营着奥弗涅之家一处生意,位于大特鲁安得西街……”

    他爸爸细心地抄下别人给他写的条文,他在条文里确认,作为对儿子安托万投入的资金和劳动的回报,以后饭店属于他们两个人,年底盘存之后,净收入由他们俩五五分成。

    几天后,安托万就把这封信给费迪南看了。

    “你认为如何?”

    “谁起草的这个条文?”

    “爸爸认识和信任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吗?”

    “写得一般般,但还是可以的……你真的投资了?”

    “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

    费迪南有点讽刺地看着他。

    “你真幸运,还有积蓄……你没有孩子,倒也是……”

    “我应该跟贝尔纳说一下。”

    “你要是说了,他肯定会天天跑来跟你借钱……”

    时间过得如此飞快!这些对话仿佛就在昨天。不过饭店已经获得米其林二星。玛丽·洛尔本该结婚生子,现在一直是单身自由人,做着生意,奥古斯特已经去世,他们的母亲昏昏沉沉。

    安托万当初在这张信上署名是对的吗?那天下午,他爸爸给他这封信时脸色有点沉重,也许是不太愿意吧?

    一个小时以后,安托万再次下楼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客人站在柜台前了,还有些坐在桌子旁。上午的客人都是住在雷阿尔街和附近的人。显然,大家都在议论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一进来,所有人一下子沉默。

    “我哥哥还没来?”他很吃惊,对正在洗碗池里洗着酒杯的于勒问道。

    “他去了二楼……”

    安托万刚刚刮过胡子,跟往常一样,穿上了一套暗色的西装。他上了二楼,推开那个永远不会锁上的门,因为这样勒德吕太太就不会被吵醒了。而且,锁门有什么意义呢?

    他母亲已经被安置在沙发上,坐在一个窗户旁边,平纹细布的窗帘已经被拉开,这样她就能看见街上的景象了。

    勒德吕太太已经给她洗完脸,正在给她喂午饭,把一截一截涂上了黄油的面包沾上鸡蛋羹,然后用勺子送到她嘴边。

    “您要找费迪南先生吗?他在里面……”

    安托万看到他在父亲的床尾站着,床的两边重新点上了两支蜡烛。

    死者头底下的毛巾已经被取了下来,费迪南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看着,像是在祷告。他真的是在祷告吗?维罗妮卡每个周末都会去做弥撒,每周五都会斋戒,让他也开始信教了?

    兄弟俩都站着不说话,眼睛看向一个方向。也许就在此时,他们找到了儿时的一些联系。

    费迪南先往门边走去。安托万跟着他出来了。他们俩都没有在阴暗的客厅里停下来,因为都觉得不自在。他们下了楼,在第二个餐厅里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

    “维罗妮卡没有陪你一起过来吗?”

    “她把我放在门口,现在去雷阿尔市场上买东西去了……”

    很明显,她是想让兄弟俩单独相处。费迪南是不是也想这样呢。

    “你有贝尔纳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

    “你真的觉得妮可会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她这个人还真不好说……”

    一想到贝尔纳,费迪南的头就大了,因为他这个弟弟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参与非法活动,还签了好几次空头支票给别人。有时候,父亲和两个哥哥能帮他脱身,但有时候也无能为力,那么就要由费迪南在法院里给他收拾烂摊子。

    “你最近一次见到他时,他怎么样?”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一脸得意地笑着。他开了一家公司,为给外国人卖电视节目……”

    贝尔纳的日子过得十分潇洒,总是穿着时髦的衣服,装得像个成功商人一样气派,总是用合伙人的语气跟别人说着那些大人物的名字,就像他已经跟他们能够称兄道弟了。

    “我昨晚跟一个部长吃饭,他跟我说……”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说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凭据。经常有人看到他出入富凯、马克西姆、伯克利等酒店,每晚都能在时髦的夜总会里看到他。

    每个周末,塞纳——瓦兹省或者厄尔省的一些名流都会请他过去吃饭,他经常是开着车过去。车是他自己的呢,还是他从朋友那里借的?

    “你相信他真的在做什么生意吗?”安托万问道,他对哥哥很尊重。

    “我和其他人的看法一样……”

    几个星期之后,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费迪南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很糟糕,一脸憔悴,眼神惊慌。

    “听着,费迪南,最后一次,你必须帮帮我……只要给我五张票子,我就能拿回巨大的收益,我到时候会还钱给你的……我可以用我的遗产作担保……”

    难道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错吗?他复员以后,就在侵略战争结束不久,黑市出现,贝尔纳觉得找到了挣钱的门路。

    他给外省一个五金商人弄了一吨钉子,换来一些火腿,然后高价卖出。什么都缺。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易。只需要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货。

    他在自己经常出入的那些酒吧里打探消息,他成为许多交易的中间人。

    他自己说:“怎么了?我做什么坏事了?爸爸就不会搞这种交易吗?如果没人搞黑市交易,巴黎人早就饿死了……”

    现在,费迪南必须要说说贝尔纳。

    “今天没看到他真是让人惊讶。妮可应该已经跟他说过继承的事了……”

    “要是爸爸没留下遗嘱,我倒是无所谓……”

    “贝尔纳不会相信的……”

    “那你呢?”

    “也许我们应该好好找找……他肯定把它放在公证人家或是银行的保险柜里……你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应该知道他是不是有时候会去银行————除非他在外地找了银行……”

    安托万没说话,因为他没办法回答哥哥的问题,也没办法装出一副有罪的样子,因为他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一般什么时候给他分红?”

    “大概是在一月底,清算之后……”

    “很多吗?”

    “不少……”

    “你给他支票吗?”

    “不是,用现金。在雷阿尔,一切都用现金结算。委托人,种菜人,零售商,每个人每天都会在兜里放很多钞票……”

    “他一月底拿到钱吗?”

    “二月初……确切地说,应该是二月三号……”

    “他拿了钱之后会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上了楼……”

    “我们在上面没找到钱啊……”

    “也许就像你说的,没有仔细找吧……现在是三月份……他有充足的时间把钱带到别的地方……”

    “他从来没跟你说过,他是不是买了房子吗?”

    “他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我也不会去问他……你敢去管他的账吗?”

    费迪南不得不承认,换了是他,他也不敢问。他们的父亲虽然老了,有时候也有点糊涂,但依然是一家之主,掌握着一切。

    “我刚才和里昂闲聊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个屠夫?”

    “是的……我跟他说了父亲以前给我写过一封信……不是他自己起草的……而是别人写了之后他抄下来的……我觉得我可能认识那个人……一个叫杰森的,埃内斯特·杰森,他以前在贝壳街应该有一家办事处……是个中年人,脸色发黄,脾气暴躁……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是我可以去打听……”

    “最好在贝尔纳回来之前找到他……”

    很奇怪,他们兄弟俩,尤其是费迪南,居然会如此害怕老三,害怕那个已经变坏的他。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我还没想好……星期二?”

    “那就星期二早上吧,因为我还要去法院忙上一天……”

    “九点之前是不可能结束的……”

    “我觉得应该还要有追思祷告吧?”

    “我打算那天早上办。我得先报丧。”

    “你来报丧吗?”

    费迪南很自然地把这些麻烦事都交给弟弟做。

    “这是必须的啊……”

    “你千万别写上妮可的名字……”

    “当然不会……”

    “还有一个问题……你别以为我是出于个人利益才问的……你估计,按现在的法郎价格算,这块地能卖多少钱?”

    “看情况吧……雷阿尔市场要搬到韩吉斯市场已经是迟早的事了……大多数的老房子都要被拆掉……这整条街上的房子估计到时候都会被拆了……虽然手续会拖上很久,但是可以相信,三年后,这块地方肯定会消失不见的……”

    “所以,新业主必须在三年内把本钱赚回来……所以,我们能得到一万新法郎就很不错了……”

    这个数字,对于每天都接收很多大钞票的他而言,实在是太低了。但从费迪南不小心流露出的表情来看,他可不是这样想的。

    “根据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猜,在最近几年里,你应该分给了父亲至少五十万吧?”

    “他身上至少有一百万……”

    “贝尔纳大概希望看到账册……”

    “我会给他看的。”

    “他要是看到这些数字,肯定会高兴得疯掉……”

    “我该怎么办呢?”

    费迪南看了看表,站了起来。

    “我妻子应该在车里等我了……我就把葬礼的事情拜托给你负责了……”

    然后,他指着天花板说道:

    “周末,我希望能带着孩子一起再来看他……”

    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艳羡地看了安托万一眼,开玩笑地说道:

    “看,你真有钱!”

    “我工作了……”

    “我也在工作……”

    那辆老雷诺停在有点远的地方,维罗妮卡正握着方向盘。

    “他找到了遗嘱吗?”

    “没有。我觉得他应该没有仔细去找。他跟我谈起爸爸以前经常打交道的一个商人……他只知道那个人住在贝壳街……”

    她开着车在小推车里穿行着,车里浸满蔬菜以及她刚刚买的花的气味。

    费迪南认为最好不要跟妻子说具体的数目是多少,但最终忍不住说了:

    “猜猜看,自从他们合作以来,安托万给父亲分了多少红利。”

    “我猜不出来……很多吗?”

    “大概有一百万……”

    “老法郎吗?”

    “新的……”

    “这样说,安托万自己也有一百万了?”

    “应该是的……”

    “所以我们应该会继承三十多万法郎了?还不包括我们在饭店的那一份?”

    他们不敢置信地互相看着,又喜又怕。这笔大数目,对于他们这种小心翼翼算着每笔开支的人来说,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

    住在大特鲁安得西街上,上午闻到的是雷阿尔市场散发出来的阵阵臭气,下午感受到的是穷人的氛围,费迪南本以为他们会因此感觉到难为情。也许他们还不得不忍受每天都在那阴暗虫蛀的楼梯上来来回回走上好几回,不得不住在那些尽管现代化了的却很小家子气的屋子里。一边是个猪肉铺,另外一边是个小小的裁缝店。一到晚上就很吵。

    但是安托万赚到了一百万!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这笔钱吗?”

    “肯定是放在哪里了……”

    “你那么了解爸爸,你肯定猜得到他会拿钱去干吗……”

    “战争的时候,他买了金子,他跟我说过。我知道他把金子藏在家里,但从来不说在哪里……他也有可能买了房子……他们那种人一般会这样投资……”

    他们到了法院,费迪南夹着公文包匆匆走向高高的楼梯。书记员看到他迟到了觉得很吃惊,于是费迪南对他解释道:

    “我父亲去世了……”

    书记员在想是不是要上去握着他的手,安慰他一下。

    他接着说道:“麻烦您去牢房把莫维斯带上来吧。”

    他应该停止再想已经被安托万稳稳拿在手里的那一百万。他从来没有嫉妒过任何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他的弟弟,虽然安托万比他更高大,更年轻,身体更强壮。

    突然,一个简单的数字让安托万变得不一样了。

    直到今天早上,作为长子,费迪南一直都有点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他是最聪明,受教育程度最高的。而且很明显,他比他们两个更成功。

    然而八月份,安托万关了饭店,和费尔南德开着一辆比费迪南的更豪华的车去威尼斯、希腊、西班牙还有其他地方旅行了一圈。

    他面前已经放了厚厚一堆处理好的文件。几分钟后,会有人带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小个子男人进来。他每天在银行辛勤工作,但每月拿着不到一千块钱的薪水。

    费迪南瞬间觉得自己在慢慢失去威信。安托万拿出一沓钞票就像拿出随便什么东西一样。他想起来小时候曾看到那些代理人在柜台上喝咖啡,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沓钞票。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安托万也会成为这样的有钱人。

    “布朗邦警长没有打电话过来?”

    “他正在追踪一名新的证人,但他觉得今天可能碰不到那个人,因为今天是周末……”

    如果找到父亲的那一百万,他会不会辞职呢?他一边削着铅笔一边情不自禁非常严肃地想到这个问题。

    不会!首先,就算是得到了那一份遗产,也不够一家人生活。他最好还是工作到能拿到退休金吧。

    其次,如果真的辞职了,一天到晚待在城堡公园又能干些什么呢?他没有什么小爱好。他也不喜欢修修补补。他也从来不收集东西。他既不钓鱼也不打猎。

    每天晚上,维罗妮卡在隔壁的房间看书或者看电视,他则认真地处理从法院带回来的文件。

    他退休了以后能干些什么呢?他们会不会卖掉这栋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已经很空又很贵的房子呢?

    到时候去哪里呢?乡下?他跟维罗妮卡两个人都不喜欢乡村。一只胡蜂就能把他妻子给吓晕过去。她从来不想把孩子带出来野餐,就是因为她害怕坐在草地上。

    到时候他只能看看书,要么散散步。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赤裸裸,容易受到伤害。他本来以为自己过的是正常的、满足的、令人艳羡的生活,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也许,除了那一百万————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但这一百万不是他自己赚的,而是先由他爸爸跟他妈妈辛勤工作得来的,然后是安托万和老人一起赚的,还是用那个让他觉得丢脸的饭店里赚来的。

    到时候,他跟维罗妮卡也可以去旅游。他们也许会在南部过冬。他们以前没有钱,不能像当地人一样随心所欲,甚至有点无所适从。

    事实上,他还不确定那张张纸是否有法律效力。费迪南不怎么懂民法,对商法知道得更少。

    他不情愿地翻开文件的第一页。他听到门口有人咳嗽的声音。是带勒内·莫维斯过来的两个警察中的一个发出来的声音。

    勒内·莫维斯的肩膀很窄,站在两个穿制服的人中间,面色平静,没有一点焦躁不安。

    “请坐。”

    他坐到椅子上,那两个警察坐到靠墙的一张长凳子上。

    费迪南看了看手表,就像之前在弟弟家一样。

    “您请的律师还没有来……迪布瓦先生,您确定您已经通知到了吗?”

    书记官对他点了点头。书记官也是一个可怜人。那些警察也是。他们都在等着。半个小时后,他们还在等,就像在电影院前面排队的人,也像战争时期在商店门口排队的人。

    其实他们的父亲也间接地靠战争牟了利。靠从家乡弄到的粮食,他获得了新的顾客群体。从这个角度说,安托万也多亏了战争。

    那个时期的贝尔纳过得非常幸福,也养成了很多坏习惯。一有钱就会毫不犹豫地花光,身无分文时,就毫不羞耻地找父亲或者哥哥们借。

    “给热瓦布瓦先生的办公室打个电话吧……”

    书记官去打了。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充满惊讶。

    “小姐,您确定吗?他没留下什么口信吗?”

    可怜的书记官吓呆了,几乎不敢跟法官重复他刚刚听到的消息。

    “热瓦布瓦先生昨天晚上跟太太一起去了他们在德勒郊区的别墅。”

    所有人都白等了。

    “把他送回牢房……”

    莫维斯一直戴着手铐,此时顺从地站起来,跟着前面的那个警察走着,另外一个警察跟在他后面。

    “迪布瓦先生,您也可以离开了。”

    “您不走吗,法官先生?”

    “我不知道……我再看看……”

    他没什么事做,也不想回家,因为回家还是无事可干。

    他最后一个离开,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在死寂无人的走廊里,掏出钥匙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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