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地嘟囔了一句,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拿空杯子。
维罗妮卡跳了起来。
“这肯定是开玩笑吧……我估计他是在拿贝尔纳开涮吧……杰森的事让贝尔纳……”
“我明天会处理这件事的……我周二还要审讯……不,周三……”
他差点忘了父亲的葬礼。
“来,贝尔纳……现在,你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该回去睡了……费迪南跟维罗妮卡也要休息了……”
“费迪南同意了吗?”
“是的……”
但是他们俩没有确定费迪南到底是同意了什么,贝尔纳喝多了,费迪南为了摆脱弟弟,让他回家,才说同意了。
“起来……”
妮可扶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将地上的衣服递给他穿上。
“你知道吗,费迪南?我看到你小时候的相片时,想起了一些事……说到底,我们是兄弟,不是吗?我应该跟兄弟共进退,这就是我跟妮可说的话,她之前还不同意我过来……”
妮可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把他扶到电梯口,将他扶进去。费迪南和妻子听到电梯关门和运行的声音。
跟往常一样,闹钟早上五点响起来,安托万在黑暗中伸手将闹钟关了,以免吵醒费尔南德。他摸索着轻轻地走出卧室,进了洗手间,开始刮胡子。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他一脸担忧。
天还是黑的。他先去买了点新鲜蔬菜,然后去了卖鱼和贝类的摊位。
他并不着急,步子有点沉重,时不时还要握握前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有人跟他说:
“安托万,节哀顺变……”
他还要对这些人道声谢。
他来到里昂家的肉铺,静静地看着他切肉,剔肉。最后是里昂先开口说话。
“我父亲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确实老了很多……昨天,我看见他去了你家门口四五次,一直盯着二楼的窗户……奥古斯特跟他的关系一直很好……现在,我家的老头子觉得自己也快了……”
不一会儿,安托万买好了肉。
“我们今天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对了,谢谢你们的花儿……”
“这是应该的……”
于勒已经打开窗户,开始煮咖啡了。今天第一餐厅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这个时候的客人都是雷阿尔街上的那些商贩。餐厅里充满咖啡和羊角包的香味。安托万觉得今天他们看他的眼神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好像他已经不再是奥古斯特的儿子了。他现在取代了奥古斯特的位置,成了老板。
“于勒,给我倒杯咖啡……”
于勒对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
“刚刚有很多人问能不能上去看看老人……”
费尔南德已经想到这一点。她已经穿上以前经常在收银台后面穿的那件简单的黑色裙子,帮着勒德吕太太将房间收拾了一下,将老太太扶到沙发上坐好了。
“我估计他们要上来看老人吧?”
“是的。下面已经有人在问了……”
“可以上来了……今天中午,利泽洛特得去收银台那里替替我了……”
“我刚刚接到里永那边打来的一个电话……也是迈彻家的人,叫加布里埃尔,要是我没记错,应该是你的一个什么远亲的儿子……他是火车站的副站长……他跟我说,他坐车不要钱的,所以如果你能在这附近给他找个住的地方,他很希望能够过来参加葬礼……”
“你是怎么回他的呢?”
“我说我们会给他找住的地方。我马上就去看看……”
安托万下了楼,对着于勒点点头,说道:
“他们可以上去了……”
然后他就进厨房跟于连·贝尔努一起做菜了。费尔南德在楼上太忙了,今天由他在菜单上用红笔写上特价菜。
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有人送花来了,还来了很多人。放棺材的那个房间的窗户根本就不能打开,不光因为黑幔的缘故,还有油腻的气味。屋子里开始散发出很重很甜腻的气味。
快九点半时,他进了一家银行,是圣奥诺雷路的里昂信贷银行,他在那里有账户。他认识那里的副经理格朗吉耶先生,当时就是这个人负责他的事务。
“迈彻先生,节哀顺变……我听说了您父亲的事……什么时候出殡?”
“明天,九点……”
“我到时候一定会去的……您这次需要办什么业务呢?”
“我的两个兄弟还有我,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父亲什么遗言也没留下,但是我们在他的钱包里找到了一把钥匙……”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自己的保险柜钥匙。
“大概比我的这把钥匙要长两三毫米,而且更亮。钥匙孔不是椭圆的,而是圆形的,中间还刻了个数字,一一三……”
“您没有带过来吗?”
安托万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讪讪地说道:
“没有……我把它交给哥哥了……”
“我想想,如果那是把保险柜钥匙,应该是贴现银行的,因为他们那边的钥匙跟您描述的一样……我想你的父亲去的应该是本地的一家分行吧?”
“他很少出远门……”
“您希望我给我的同行打个电话吗?塞巴斯托波尔大道那边就有一家……请稍等……”
他的办公室里有几部电话,他拿起一部直线电话,开始拨号。
“请帮我接法弗雷先生……我是格朗吉耶……请坐,迈彻先生……喂!法弗雷?我很好,谢谢……你呢?请代我向她问好……我有个事要跟你打听一下……”
“我有个客户的父亲刚刚去世了……对,迈彻……什么?我就是因为这事给你打电话的……他儿子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他们找到了一把刻有一一三的钥匙……什么凭证都没有……在你那儿?”
“等等……我问问他。”
“你们不止有一个继承人吧?要是我没能记错,应该是三兄弟……你们的母亲还健在,对吧?”
“法弗雷?母亲和三个儿子……是的,三个孩子都是成年人……在治安法官那儿……谢谢你……我会转告他的……”
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刚刚表演成功的杂耍艺人。
“您看,这件事一点都不复杂吧?您的父亲真的在塞巴斯托波尔大道那里的贴现银行有个保险箱……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开活期存款,我估计是因为你们一直忙着打理生意吧……您只需要跟您的兄弟们一起去当地的治安法官家里,就在卢浮街那里,或者去书记员家里……”
“那我的母亲呢?”
“她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她一直在家休养,足不出户……”
“到时候她需要填一张单子……要是您实在忙不过来,我非常乐意为您跑一趟……”
看到女人开始穿着轻便裙子,男人们出门只用穿外套,安托万才发觉春天已经来临了。
他回到家,楼梯上人来人往,每隔不到半刻钟,就会有人送花和花圈过来。
他给法院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费迪南的声音。
“我是安托万……”
“我正准备一个小时之后去看你……你那个时候在家吧?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问了一个银行副经理……我跟他形容了一下钥匙的样子,然后他给塞巴斯托波尔大道的一家贴现银行打了个电话。爸爸在那里确实有一个保险柜,但是里面没有存款……”
“我马上过来……”
活该勒内·莫维斯倒霉!他只好等到周三了。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个子,因为有人控告他背了两起谋杀案,人们在拥挤的地铁里谈论他了。费迪南给他的律师打电话。
“我很抱歉,先生,这次是我的时间安排不过来了。这次的审讯本来可以在周六完成,我现在得把它调到周三,但这并不是我的错……不!绝对不行……明天,我得安葬家父……”
在大特鲁安得西街上,安托万替了一下费尔南德,让她也能喘口气。二楼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花,一直从灵堂摆到客厅,连沙发上都摆满了。
费尔南德在一张小独角桌上放了一个银托盘,里面有二十多张请柬,一些折了角,还有一些没有折。
安托万对这些事完全不懂。家里从来没有死过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连那两个要过来盖棺材的人都不认识。
费尔南德已经帮他做好了,他现在就只需要站在客厅里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就可以了。来的人慢慢走到他跟前,跟他握了握手,说了些安慰的话。
“谢谢……”
他并不完全认识这些人,因为不仅仅有雷阿尔附近的人,还有其他人。那些在附近做生意的人,如今穿着西服套装,他也认不出来,因为他只见过他们平时穿着便服干活的样子。
老赫克托,就是里昂的父亲,因为腿脚不灵便,爬了好久楼梯才上来,结果到的时候棺材已经盖上了。他没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笔直地站了好久,一动不动地盯着棺材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黄杨枝在圣水里蘸了蘸,在他好朋友的棺材上面庄重地划了个十字。
他可能还会活上个一两年,也许只能活到年底冬天,也许到时候安托万也要去隔壁的房间里看他最后一眼。
然后费尔南德走上前,悄悄对丈夫说:
“你哥哥在上面。我觉得把他叫上会好些,因为员工已经在下面吃饭了……”
他上了楼梯,看见费迪南正站在客厅中央。
“会不会很累?”法官问道,“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我也没想到……”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帮不了你们的忙……我离开这儿那么多年了,也不认识那些人……维罗妮卡更不认识……”
“是的……”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单独见个面谈谈……贝尔纳和妮可昨天晚上去了我们家一趟……”
安托万看着他,有点吃惊。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想昨晚他弟弟为什么要去他们家这样的事是不合适。
有人在楼下。有人在二楼。费迪南站在这里。一个小时之后,等到员工们都吃完午饭,他就要去第一餐厅工作了。
“贝尔纳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你是知道他的……总是缺钱花……现在,他看到了一笔财产,他希望能够立即得到它,生怕一不留神钱就不见了……”
“他想搞什么花样?”
“当然是怎么开保险箱了……但是,我要先问你个问题……我知道你会说你是继承者……”
“你想说什么?按血缘关系讲,难道我不是吗?”
“当然是的……不过法律上的讲法有点不一样……好好听我说……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们有两种方法实现继承……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是限定继承人,但是这事得归初审法庭来负责,并且由它指定专人来负责这件事……”
安托万刚刚还站在死者的房间里,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头一皱。
“有人要清点财产?”
“不是我……贝尔纳也没说这话……我们俩对你都很信任,妈妈肯定也是一样……”
那又怎样呢?为什么费迪南的脸色既尴尬又焦虑呢?他不停地搓着双手,表情就像个考得不好的小孩拿着成绩单给父母签字。
“我觉得事情很好解决……我把我的账单都给你们……你们不管找哪个会计过来查都可以……至于饭店的资产,更简单,你们完全可以估算个价值出来……”
“你说得对……或者更确切地说,要是没有这个保险箱的事,你就说得一点也不错了……我们对爸爸留下来的财富一无所知……要打开保险箱,必须先得到法官的允许……”
“我知道……”
“我刚给他打了个电话……我们三个得去法官面前签一个接受遗产的声明……”
“那妈妈呢?”
费迪南不敢看他。
“如果我们跟法官说她现在神志不清,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我已经带了一份文件过来,让她签名……”
“但是她根本写不了啊……”
“你妻子可以扶着她的手签……”
安托万气得差点跳起来。
“这他妈的编的都是些什么事?”他忍不住大吼一句。
他愤怒地盯着哥哥。
“没有编什么故事……我尽量简单明了地把事情解释给你听……法典说如果没有未成年人,直接的继承人可以不用任何手续自己内部平分财产……我来这里是向你要我跟贝尔纳的那份财产,如果你方便的话……”
“那妈妈呢?”
“我觉得我们帮她签了字,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何况她要是清醒着,肯定也会答应这么做的……保险箱肯定要打开,不是吗?”
“是该打开……但是……”
安托万准备说:
“但是我们至少要等到父亲下葬了吧……”
但是他们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开始想为什么他的兄弟这么着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在这种情况下,保险箱应该在今天下午两点半被打开。我已经跟治安法官说两点过去……我们也会签一个跟妈妈那张一样的文件……拿着!这是妈妈的……让你妻子……”
安托万从他手上接过文件就出去了。他的脸已经不再红了,但白得可怕。他几乎是有点粗暴地推开那些不认识的人,来到门口。他对站在那里接受人们致哀的费尔南德点了点头,把她一直带到他妈妈的房间里。
“他们说是必须让她签字……你能帮她签一下吗?”
她吃惊地看着他。
“是费迪南说的吗?”
他点了点头。
“这样不会有麻烦吗?”
“他说不会的……如果没有妈妈的签名,我们就得跟法官说妈妈患了痴呆症,那么法院就会介入进来……”
她只相信丈夫一个人。
“安托万,你真的想好了吗?”
现在,他宁愿把世界上所有的文件都签了,省得烦心,尽管他觉得恶心。
“签吧……我去那边等你……”
他走到客厅中央站好,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把手伸向前方,跟来到他面前的人握手,然后机械地说着:
“谢谢……谢谢……谢谢……明天九点,是的……谢谢……”
他感觉好像等了几个世纪,费尔南德才过来把文件递给他。
“好了吗?”
“这可真不容易……”
然后,他就拿着文件上楼找哥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