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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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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特拉佛斯先生留下了指令,你得待在他屋里。”

    “我不服从特拉佛斯先生的指令。”

    这是座现代化的楼房,安静得令人赞叹,但又使人不安。听不到铃响,只有灯光时灭时亮,仿佛有人不断用灯光信号发出大家急着想知道的重要消息。太安静了,现在他们连刚才的口哨声和叹息声也听不见了。如同一艘客运轮船搁了浅,发动机停止了运转。周围一片静寂,预示着不祥。你只能听见水浪轻轻拍打船舷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就是6号房间。”服务员说。

    “到100号房间大概还得走很久吧。”

    “100号在三楼。”服务员说,“不过,特拉佛斯先生的指令是……”

    “别在意,”罗说,“就当我没说。”

    要是门上没有这块镀铬门牌,你简直分辨不出哪儿是门,哪儿是墙。房门仿佛被砌死,房客像是被关在墙里。

    服务员插进一把万能钥匙,推“墙”而入。罗说:“我把箱子放下就……”可是门在他后面关上了。特拉佛斯先生看来很受人尊敬,既然他发了命令,罗就得服从,否则就得自己独自摸索着出旅馆。这个插曲真荒诞,但其中有某种令人兴奋的东西。罗现在已决心对付一切。法律和这件事的前后经过要求他自杀(他只须决定采取什么方式就行了)。不过,眼下他可以先享受一下这个奇特的生存方式。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懊悔、恼怒、仇恨以及其他各种感情掩盖了生存的本来面貌。他打开起居室的门。

    “哟,”他说,“这可没想到。”

    他看见了安娜·希尔夫。

    罗问:“你也是来看特拉佛斯先生的吗?你也对园艺学感兴趣吗?”

    她说:“我是来看你的。”

    说实在的,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她。她又瘦又小,与她的阅历相比,实在显得太年轻。现在她已脱离办公室的樊笼,脸上那种老练的神情没有了。工作是一种模仿别人的游戏,她必须与办公桌、电话、黑色的制服这样一些属于成年人的东西一起玩这个游戏。离开这些东西后,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易碎的装饰品。但他知道,生活并未把她击碎。

    生活只在她那双像稚童一样率直的眼睛周围留下了几道皱纹。

    “你喜欢园艺机器吗?”他问,“会喷水的塑像……”

    他打量着她,心在怦怦乱跳。就好像他是个年轻小伙子,就好像他正在电影院外面、在里昂街角咖啡馆或者在举行舞会的乡镇旅店的院子里和心上人初次约会。她穿一条应付夜间空袭的破旧蓝裤子和一件深红色的运动衫。他忧郁地想道,他从来没见过谁的大腿有她的大腿这么漂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儿来给特拉佛斯先生送一箱子书呢?特拉佛斯先生到底是谁?十分钟之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到这儿来。”

    “我不明白他们是用什么借口把你骗到这儿来的,”她说,“快走吧,快点。”

    她看上去像一个受欺侮的孩子,一个被你善意地欺负的孩子。在办公室里她要比此刻大十岁。他说:“这儿的住宿条件不错,是不是?晚上有一整套房间。可以坐下来看书,做饭……”

    一道浅棕色的帷帘把起居室分成两部分。他拉开帷帘,里面是一张双人床,小桌上放着一部电话,屋角还有一个书架。他一边问:“里面是干什么用的?”一边打开一扇门。“你看,”他说,“还有个厨房,炉子和其他东西应有尽有。”他走到起居室说,“住在这儿可以忘掉自己是离家在外。”但是这种无忧无虑的情绪只持续了几分钟。

    她说:“你没发现什么吗?”

    “你指的是什么?”

    “你这个记者目光可不敏锐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记者?”

    “我哥哥把一切都调查了。”

    “一切?”

    “是的。”她再一次问,“你没发现点什么吗?”

    “没有。”

    “特拉佛斯先生好像没有留下一块用过的肥皂之类的东西。你可以到卫生间里去看看。连肥皂外面的包装纸也没撕掉。”

    罗走到门口,把门插上。他说:“不管他是什么人,在我们谈完之前,他别想进来。希尔夫小姐,我觉得自己有点糊涂了,请你详详细细告诉我:第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第二,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她倔强地说:“我不跟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至于说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是为了让你快点离开这儿。上次我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我没做错吧,对不对?”

    “是的,你没做错。可是你为什么要为我担忧呢?你当时说过,你了解我的一切,是吗?”

    “这对你并无坏处。”她说得很简单。

    “知道了我的一切后,”他说,“你便不会为我担忧了……”

    “我希望待人公道。”她说,好像向他透露了自己的一种癖好。

    “是啊,”他说,“要是你能做到的话就好了。”

    “可他们不喜欢我这样。”

    “你指的是贝莱太太吗?”他问,“是卡农·托普林吗?”太复杂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招架。他往扶手椅里一坐。这间屋子里还有一把扶手椅和一个长沙发。

    “卡农·托普林这个人不错。”她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接着她又说,“我们谈的这些事很可笑。”

    “请你告诉你哥哥,”罗说,“让他别再为我奔波。我放弃了。他们喜欢谋杀谁就去谋杀谁吧。我不想跟他们搞在一起。我要远走高飞。”

    “去哪里?”

    “随便找个地方藏身,”他说,“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安全极了……但他们不想这样,我认为他们真正害怕的是我会去找他们。我觉得,其中的奥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蛋糕……还有贝莱太太,神出鬼没的贝莱太太。”

    “他们是坏人。”她说。这句话仿佛适用于他们全体。“你要远走高飞,这使我很高兴。这儿没你的事。”使他感到惊奇的是她接着说的话,“我不想再让你受伤害。”

    “你为什么这样说?”他问,“你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你们检查过了。”然后他借用她那种孩子气的话说,“我也是坏人。”

    “罗先生,”她说,“我在我来的地方看见过很多坏人。这个称呼对你可不适合,因为你没有那些特征。你对过去做过的事情追悔莫及。人们说英国的法官是好的。嗯,他们没有绞死你……这是一起发自好心的谋杀案。报上是这么写的。”

    “你所有报纸都看了?”

    “都看了。我甚至看见了他们拍的照片。你举起报纸遮住脸……”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到此时为止还没有人这么坦率地跟他谈过这件事。这是一种痛苦,不过这是一种碘酒抹在伤口上的痛苦,是一种可以忍受的痛苦。她说:“在我来的那个地方,我见过许多起杀人案,但没有一起出自好心。你别想得太多,给自己找个机会吧。”

    “我想,”他说,“我们最好想个办法,看看怎么对付特拉佛斯先生。”

    “赶快离开这儿。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怎么办?”

    “我也走,我也不想惹麻烦。”

    罗说:“如果他们是你的敌人,如果他们让你受苦,我就留下和特拉佛斯先生谈谈。”

    “噢,不,”她说,“他们不是我的敌人。这儿不是我的国家。”

    他说:“他们是谁?我一点也不明白。他们是你们的人还是我们的人?”

    “这些人在哪儿都一样。”她说。她伸出一只手,试着碰了碰他的胳膊,仿佛想知道他的感觉如何。“你认为自己是个坏人,”她说,“可这仅仅是由于你不忍心看着别人受苦。他们能忍心看着别人受苦。别人在无限制地受苦,而他们却毫不在乎。”

    他可以连续几小时地听她讲下去。他不得不自杀,这看来是一件憾事,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余地。除非把自己交给刽子手。他说:“我想,要是我在这儿等特拉佛斯先生,他来了以后就会把我交给警察。”

    “我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那个提着书箱的滑头也属于他们一伙。他们的人可真不少。”

    “多极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多。”

    “可是。我把这箱子书留下后,他们为什么还认为我应该留在这儿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腕,哀伤地说,“你不是他们一伙的吧?”

    “不是。”她说。她没有把手抽开。她说的是事实。他觉得她没说谎。她的毛病也许有一百处之多,但说谎这个最常见的毛病在她身上并不存在。

    “我不认为你是他们一伙的,”他说,“但这样意味着……意味着他们要让咱们俩都待在这儿。”

    她说:“噢。”他的话仿佛使她深有感触。

    “他们知道咱们将在谈话、解释上浪费时间……他们要的是你我两人,但警察不要你。”他大声说,“现在你和我一起离开这儿吧。”

    “好的。”

    “要是还不算太晚的话,咱们还能溜掉。他们似乎很会安排时间。”他走进门廊,小心翼翼地拉开插销,把门打开一条缝,随后又轻轻把它关上。他说:“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旅馆里,很容易迷路,走廊又多又长。”

    “是吗?”

    “咱们不会迷路的。瞧,走廊那头有人在等着咱们呢。他的背刚转过去,我看不见他的脸。”

    “他们确实什么都想到了。”她说。

    他发现自己又兴奋起来了。他曾经以为自己今天就要送命,但他没死。他要活下去,因为他又能对别人有用了。他不再感到自己是拖着一个没有价值的、正在衰老的身躯到处游逛。他说:“我看,他们没法把咱们困在屋里饿死。他们进不来,除非爬窗。”

    “你说得对,”希尔夫小姐说,“我已经看过了。他们不可能爬窗进来,光滑的墙有十二英尺高。”

    “那么咱们坐在这儿等就行了。咱们可以给餐厅挂电话,叫服务员送晚饭来。要几道菜,再要点好酒。让特拉佛斯付钱吧。先来点度数很高的葡萄酒……”

    “好吧,”希尔夫小姐说,“只要咱们能肯定送饭来的服务员不是坏人。”

    他微笑了。“你倒是考虑得很周全。这是在大陆上受过训练的结果。你说该怎么办?”

    “打电话把职员叫来,就是咱们见过的那个职员。找个借口,非让他来不可。然后咱们跟他一起出去。”

    “好,”他说,“就这么办。”

    他掀起帷帘。她跟着他:“你找什么借口呢?”

    “我不知道,随机应变吧。我会想出法子来的。”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又听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电话线被掐断了。”他听了约莫两分钟,可一点声音也没有。

    “咱们被困起来了,”她说,“我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正拉着手。他们仿佛陷入了黑暗,必须摸索着向前走……

    他说:“咱们没有任何东西当武器用。女人插在帽子上的铁针现在已经不时兴,而我唯一的一把小刀又被人拿走了。”他们俩手拉手回到起居室。“咱们还是暖和一下身子吧,”他说,“把壁炉烧旺。冷得像下起了暴风雪。外面还有一群饿狼。”

    她松开他的手,蹲在壁炉旁。她说:“烧不旺。”

    “你扔进去的柴还不值六便士。”

    “我已经扔了一先令的木柴了。”

    天气很冷,屋里渐渐黑了。两人想起了同一件事。“试试看电灯亮不亮。”她说。他的手早已摸到了开关。灯没亮。

    “天会越来越黑,屋里会越来越冷,”他说,“特拉佛斯先生让咱们受罪了。”

    “哦,”希尔夫小姐说,她像小孩似的用手捂着嘴,“我害怕。真对不起,可我害怕。我不喜欢黑暗。”

    “他们奈何不了咱们,”罗说,“门插上了,他们不可能把门砸开。这你是知道的。这是个文明的旅馆。”

    “你敢肯定,”希尔夫小姐说,“这儿没有别的门可以进来吗?厨房里……”

    他想起了一件事,赶紧打开厨房门。“是啊,”他说,“你又说对了。这儿有个供商人出入的暗门。这些套间真不错。”

    “你把那扇门也插上吧。”希尔夫小姐说。

    罗回到小姐身边轻声说:“这套设备齐全的房间只有一个缺点:厨房的插销坏了。”他马上握住她的手。“但不要紧,”他说,“咱们想得太多了。你要知道,这儿不是维也纳,这儿是伦敦。咱们是多数。这个旅馆住满了人,是咱们这边的人。”他重复道,“咱们这边的人。他们就在附近,咱们只要喊一声就行了。”世界匆匆进入了黑夜,像一只被鱼雷击中的轮船那样迅速地倾斜了,眼看就要沉入黑色的海水中。他们的说话声越来越高,彼此已看不清对方的脸。

    “再过半小时,”希尔夫小姐说,“警报就要拉响。他们会全部躲进地下室。只剩下咱们……和他们了。”她的手变得越来越冷。

    “那时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他说,“警报一拉响,咱们就随着人群出去。”

    “咱们现在是在楼道的尽头,这儿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群。你怎么知道这个楼道里还有人在?他们把什么都考虑到了,你难道认为他们会在这一点上疏忽?他们可能订下周围的每一间屋子。”

    “试试看,”他说,“要是咱们有什么家什就好了————一根棍子,一块石头。”他住了嘴,放开她的手。“如果箱子里装的不是书,”他说,“而是砖头就好了。要是箱子里装的是砖头……”他摸摸一个箱扣。“箱子没锁,”他说,“现在咱们就能知道……”他们一起疑惑地看着箱子。不可能是砖头。那帮家伙既然什么都考虑到了,难道会在这点上疏忽吗?

    “我不想碰它。”她说。

    他们像是落在一条蛇面前的两只鸟,感到手足无措,蛇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他们有时也会疏忽的。”他说。

    黑暗把他们俩隔开,枪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要等到警报拉响,”她说,“等到所有的人都进了地下室,听不见这儿的声音时才会动手。”

    “这是什么声音?”他说。他自己也神经过敏起来了。

    “怎么啦?”

    “我觉得有人在拉门把手。”

    “他们离咱们真近呀。”她说。

    “感谢上帝,”他说,“咱们并非赤手空拳。帮帮忙,把长沙发推过去。”他们用长沙发的一头顶住厨房门。他们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完全陷入了黑暗。“咱们运气不错,”希尔夫小姐说,“这是个电炉。”

    “我不这么认为。为什么是电炉就交了好运?”

    “咱们把他们堵在外面了。如果厨房里的炉子烧煤气的话,他们就有可能往屋里放煤气。”

    他说:“你真该干这一行。想得可真全面。来,再帮我一把。咱们把沙发整个儿推进厨房吧……”可是还没动手他们就停住了。他说:“太晚了,那边有人进来了。”他们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隔壁出了什么事?”他问。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公爵》中的一个情节。他说:“从前他们是通过喊话的方式,让城堡里的人投降。”

    “别说话,”她低声说,“请别说话。他们在听着呢。”

    “我受不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他说,“咱们甚至不知道那边是不是有人。他们用开门声和黑暗来吓唬咱们。”他很激动,稍微有些神经质。他大声说道:“进来吧,进来,不必敲门。”可是没人回答。

    他火冒三丈地说:“他们认错人了。他们以为能用恐吓手段得到一切。可他们检查过我了。我是个凶手,可不是吗?你知道,我不怕杀人。随便给我一样家什吧,给我一块砖头也行。”他瞧着那个箱子。

    希尔夫小姐说:“你说得对,咱们得干点什么,哪怕干件错事也行。不能干等着他们为所欲为。把箱子打开吧。”

    他神经质地迅速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又放开。此时,警报又开始了晚间的鸣叫,他打开了箱盖……

    [1] 《小公爵》(The Little Duke),英国儿童文学作家夏洛特·M.永格(Charlotte M.Yonge, 1823——1901)出版于1854年的小说。————编者注(本书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均为编者注)

    [2]指为“自由母亲基金会”筹款。————译者注

    [3]印度北部邦城市,位于恒河河畔。

    [4]位于英国剑桥郡的一个乡镇。

    [5]位于伦敦威斯敏斯特市圣詹姆斯区的一条街道,聚集了众多餐厅和剧院。在伊丽莎白时代为出售饲料和农作物的街道集市。

    [6]一种莨菪烷型生物碱,可用于麻醉镇痛、止咳、平喘等,用药过量可引起中毒。

    [7]威廉·勒·丘(William Le Queux, 1864——1927),英国小说家,间谍小说早期的代表作家。

    [8]英国著名历史小说家和诗人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 1771——1832)所著的历史小说。

    [9]布朗托姆(Pierre de Bourdeille, seigneur de Brant me, 1540——1614),法国作家,著有多部名人传记。

    [10]蓬帕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 1721——1764),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著名情妇、社交名媛。

    [11]詹姆斯·惠斯勒(James Whistler, 1834——1903),美国画家,擅长人物、风景,曾在伦敦长住,画过不少泰晤士河风景画。————译者注

    [12]二战时期英国粮食部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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