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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个人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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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正三年(1)十一月十五日于学习院辅仁会讲演

    今天我第一次来到学习院。这和我以前心目中对学习院的估计究竟有无出入就不知道了。进入学习院内部,当然是头一次。

    正如刚才冈田先生介绍我时顺便约略提到的,学校曾约请我今年春天到他们那里做一次讲演,到了春天,我有些不方便,没有去————冈田先生比我记得清楚。他说为了请你理解,现在要先说明一番,反正请你暂时无论如何不要去了。但是,空口说不去就不去,未免有失礼貌,便临时加了个条件等下次请务必光临。当时我为了周到起见,便问冈田先生,这下次是什么时候?他回答说:今年十月。所以,我心里就大致计算了一下从春天到十月的日数,以为有这么多天,在这期间总会有时间的,回答了一声好吧,就接受下来了。但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后来得了病,九月份整整一个月卧病在床,紧接着就到了约定的十月。十月份虽然没有躺在床上,可是身体虚弱,站着尚且打晃,当然无法讲演。不过不能忘记有约在先的讲演,所以心里一直嘀咕和害怕,心想说不定现在就有人传什么话来。

    在这期间,身体衰弱也终于好了,不过,我这里等到十月底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一晃十月就过去了。当然,我也没有把我闹病的事通知对方,因为有两三家报纸登过我闹病的消息,所以我推测,他们也许已经知道我闹病的事,说不定有谁已经替我做了讲演,而且为此放了心。但是没有料到冈田先生突然来访。可能是雨天的关系吧,冈田特意穿着长统靴子来的。他如此打扮远道来到早稻田的腹地,结果是他提出以前约定的讲演延期到十一月底举行,请我务必践约等等。我已经感到自己似乎有意爽约,所以他的来访使我有些吃惊。不过还有一个月的充足时间,在这期间总会有办法的,便一口答应下来。

    情况如上所述,从今年春天到十月,又从十月底到十一月二十五日,在这期间,多次准备了足够系统地谈一谈的时间,不过因为情绪有些不好,一思考这类事就感到非常麻烦。盲目估计大致十一月二十五日到来之前不要紧,所以就拖拖拉拉一天一天地拖了下来。眼看日期越来越近,快到期的两三天前,意识到必须有所考虑才行了,但是,依然是一思考就情绪别扭,终于用绘画来消磨时间。谈起绘画,听起来好像说不定能画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实际上画的都是不成样的东西,把它贴在墙上,只是独自一个人茫然地望它两三天而已。大概是昨天吧,有人来了,他说这画很有趣————说并不是说画有趣,而是说看得出作者画此画的时候情绪极好。于是我就说,我可不是愉快时画的,而是觉得心里不愉快才画的。这样,把我的心态告诉了他。像人世间那些把因为不愉快感到别扭而沉下心来的结果画成画,用书法把它化为字,或者把它敷衍成文的人一样,因为不愉快,才想什么办法让自己的心情好些,于是拿起笔来画成画,或者写成文章。这样,不可思议的是看看这两种心态的结果所表现的,大多是非常一致的。但这仅仅是我顺便提到的事,并不是和话题有关系的问题,所以不必深入下去。因为,我毕竟只是茫然地望着那奇奇怪怪的画,一点也没有用它来结构讲演的内容而生活过来的。

    这期间,二十五日说话之间就到了,不管愿意与否,必须到这里来了,所以,今天早上把思考整理了一番,看来所做的准备是不够的。内容可能达不到能够完全满足大家要求的水平,预先请大家给以谅解。

    我不知道这个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我认为,每次你们都邀外边的人来请他讲演,按一般惯例来说,我认为丝毫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其次,从另一方面来看,你们那么热烈希望的有趣讲演,我以为并不能够随便从什么地方拉来,或者拉来多少人以及拉来什么样的人就能容易达到。你们大概不是只觉得外来的人稀奇就以为可以的吧?

    我从单口相声表演家那里听过的故事中,有个讽刺性很强的段子。它说的是:

    从前,有两位诸侯去目黑那一带捕鹰,跑了许多地方之后,觉得肚子饿了。很不巧,来时没有准备盒饭,又和随从们走散,所以也就拿不到他们带来的干粮,没有办法,只好跑进很脏的农家,说什么东西都行,请费心让我们吃一顿。于是那农家的老头子和老太太非常同情他俩,家里只有现成的梭鱼,便决定给他俩烤梭鱼,做麦饭招待他们。两人吃饱之后说那烤梭鱼非常香。离开农家,到了第二天仍旧感到昨天的烤梭鱼香味扑鼻,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鱼香味。结果其中一个诸侯在招待客人时就决定用烤梭鱼招待贵客。接到这个命令使诸侯的近侍大吃一惊,但是,主人的命令就是这样,当然不能违背,就命令厨子把梭鱼哪怕最细小的鱼刺也一根一根地剔出来,用料酒泡好,然后用最佳的火候炸,以飨来客和主人。但是,客人和主人肚子不饿,加上烹调技术过于细致,梭鱼的诱人美味全弄跑了,主人和客人用筷子夹了些尝尝,认为一点也不好吃。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发出一致的结论是:要吃梭鱼,除了目黑以外其他地方的一概不行!这就是这个相声段子的精彩结尾。就我来看,这学习院是一所优秀学校,受教于这所学校优秀教师的诸位同学,从春等到秋,一直等着听我的讲演,我以为可能是和吃腻了太牢(2)的美味,想尝尝目黑的梭鱼一样的心理。

    在场的大森教授是和我同一年或者前后差不多久从大学毕业的,大森老师曾经跟我说,最近学生不好好听他的课,真让人头疼。他对我还谈了其他不合适的事。他这番评论,不是专指这个学校的学生,我记得是针对某私立大学的学生说的。我对当时的大森老师说了些不礼貌的话。

    把当时说过的话在这里重复一遍,尽管确实难为情,但是我不得不重复。我当时对他说,怀着感激心情听你这位老师讲课的学生,哪个国家有啊?当时的大森老师也许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所以利用这个机会作一番预防误解,因为在我们当书生的年代,和你们年龄相仿或者年龄稍大的年代,比你们还懒,几乎可以说根本就没听过老师的课。当然,这是以我自己为标准而谈的,也许不适用于圈外,不过,以现在的我回眸以往,就不能不产生这种想法。现在我所看到的学生,表面上好像很温厚、老实,但其本质决非认真听课之辈。始终怠于学,游手好闲。按这种记忆看现在认真学习的学生,一定像大森老师那样,没有攻击他们的勇气。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终于对大森老师说了极其粗暴的话。我今天不是为了向大森老师道歉而特意到这里来的,但我想顺便在大家面前预先谢罪。

    话说的离了题,回到原本上来,条分缕析地说一说,那情况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

    你们进著名大学,受著名教授指导学业,每天从这些老师那里接受专业和一般的课的教育。尽管如此,还要从别处找来我这样的人到学校来讲演,我以为这就和我方才说的诸侯特别赏识目黑一带的梭鱼一样,也就是说,和只是为了好奇想尝一口的想法是一样的。老实说,和我这样的人所说的话比起来,我想,你们每天总要见面的聘任教授的话更有益处,而且更有趣。即使我当了这所大学的教授,单凭没有新的刺激这一点,就不能聚集这么多人听我的讲演,出于热心也罢,出于好奇心也罢,都不可能聚集这么多人,你们说是不?

    我为什么作这种假定?说起来,是因为我从前曾经想当这个学习院的教师。不过我根本没有为这事活动过,是我那位供职于这个学校的朋友推荐的。那时的我,是个马上就要毕业的学生,可是直到当时还是个不知道想什么办法谋个衣食之途的愚昧者。但是走上社会一看才知道,如果双手往怀里一揣等候职业找我,首先是房租钱就没有着落,能不能当个教员的问题先别考虑,反正首先必须找个地方呆下来,所以终于按照朋友所说,开始了在这个学校谋一枝栖之地的活动。那时候我有一个竞争这一席位的对手,也就是敌人。但是我的朋友不断给我鼓劲,说事情似乎稳操胜券,所以我情绪上仿佛业已走马上任一般,就向人家打听当了老师必须穿什么衣服才行。那位老兄说,不穿礼服是上不了课堂的,因此,差事还没有决定我就订做了礼服。而且,我竟然还不知道学习院在什么地方,应该说这实在够荒唐的了。订做的礼服做好了,没有料到本来指望十拿九稳的学习院的教员一席,居然确确实实名落孙山。结果是我那竞争对手填补了英语教师的空位。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已经忘了个精光。我倒没有感到如何遗憾。听说那人是从美国回来的。如果那时从美国回来的人不被采用,我歪打正着地当了学习院的教师,而且一直当到今天,也许像这么郑重地接受学习院的邀请,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和你们大家谈话的机会,也就永远不会来。我这番讲演让你们大家从春天一直等到十一月才听到,完全是我报考学习院教师名落孙山的结果,从而成了你们得以品尝目黑的梭鱼的论据。

    我现在开始简略谈谈我没有考上学习院教师之后的情况。这比按讲演的顺序讲应该说更有意义,希望大家把它当作我今天讲演的一个必要的组成部分来听。

    我报考学习院教师,不幸名落孙山,只好光穿这身礼服了。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可穿的西装,实在没法子,也只好如此。你们猜我穿那身礼服去了哪里?那时候和现在不同,找工作还是很容易的。使你感到,不论你面向哪个方向,好像大门都朝你开着。总而言之,因为到处都缺人的缘故。即使像我这样的人,高等学校和高等师范几乎同时采用我,同我联系。我对替我向高等学校斡旋的前辈同学给予半承诺的同时,对于高等师范那边也周旋得恰到好处,所以事情就出现了奇妙的情况。本来因为我年轻,办事不牢靠,考虑不周倒是难免的,想不到自己被它所累,想起来似乎是没办法的事,结果弄得我很不够面子。我被我的前辈同学在高等学校执教多年的教授叫了去,他谴责我说,你一方面跟我说要到这里来,又和高等师范那边随便打招呼,你脚踩两只船,让我这介绍人伤透脑筋了。我因为年轻,肝火特别旺,心想,干脆两边都不去总行了吧?于是办了不应聘手续。这样一来,有一天接到当时的高等学校校长,现在的京都理科大学校长久原先生的通知,让我到他们学校去一下,跑去一看,高等学校校长嘉纳治五郎在那里。嘉纳校长和给我介绍工作的我那前辈同学当场商量好,对我的忠告是:不必顾虑这里如何如何,去高等师范好吧。我当然不能说不愿意,所以就答应下来了。但心里却不能不想,这实在是一件麻烦事。想起来都觉得本来是很不应该的事,因为我对高等师范的职位并不觉得多么向往。我第一次见到嘉纳校长的时候,我就对他说,像你一样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成为学生的模范,我是很难做到,因而逡巡不前。嘉纳先生是杰出人物,他说,既然你这么坦率,我就更加希望你到我们那里去工作了。看起来他坚持己见。因此还没有成熟的我,尽管没有贪而无厌打算身兼两校,但最后还是由于有关人士过分操心,我终于去了高等师范。

    可是我根本还没有取得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资格就以为多么神气,所以我觉得很拘束,感到诚惶诚恐。嘉纳先生甚至说,你这人诚实得过了头可就实在不妙了,狡猾一些也许好点。但是我即使想狡猾些也无奈做不到。打开窗户说亮话,那时的我活像个给菜馆或点心铺打杂的。

    一年之后,我终于去了乡村中学。那是伊预地方位于松山的一所中学。你们一听松山中学就要笑,但是,你们大家大概都读过我写的《少爷》吧?《少爷》里有个外号叫“红衬衫”的人,那时候常常有人问我,写的到底是谁呀?要说写的是谁的事,我要说,当时那个中学只有我一个文学士,如果把《少爷》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找出现实中确实存在的人,那么红衬衫就肯定是我了,所以,就我来说那是应该实在感激不尽的。

    我在松山也不过只呆了一年。我要走的时候,某知事出面挽留,因为我和那个将要去的单位有约在先,我不得不婉言辞谢而告别了那里。于是在熊本的高等学校站定脚跟。我就是从中学到高中,再从高中到大学,按这个顺序取得教学经验的,所差的只是没有教过小学和女子中学而已。

    我在熊本呆的时间很长。教育部征询我是否有意去英国留学,那是我到了熊本之后很久的事了。当时我想拒绝留学。因为我想,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说去过外国,对于国家并没有什么用处。然而掌握教育部明确意图的副院长说,你说的这些,部里对你未必没有考虑,你没必要对自己再做评价,反正按命令行事岂不很好?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没有坚持不去的理由,也就遵照命令去了英国。果然不出所料,到了那里简直什么事也没有。

    为了说清楚这件事,必须把直到这一时期为止的我这个人说个明白才行。这一部分就构成我今天讲演的一部分内容,希望大家按照我这个说明来听。

    我在大学学的是英国文学。也许有人问,这个英国文学是什么东西呀?我专门干了这么多年,它究竟是什么,迄今为止我仍然朦朦胧胧。那时,一个名叫杰克逊的老师,这位老师让我在他面前读诗或者读文章,我作文时把冠词漏掉因而遭到训斥,或者发音有误也惹得他大发脾气。考试时竟出这类题目:华兹华斯(3)是哪年生人哪年去世?莎士比亚的版本有几种?或者按年代为序把司各特的作品列出来,等等。即使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也能想象到,这究竟是不是英国文学?暂且把英国文学放在一边,首先是什么才算文学还没有弄明白,照这样学下去根本就无法弄懂。既然如此,自学是不是能行呢?说起来就像俗话所说的瞎子窥篱笆孔一样劳而无功。进了图书馆也是四顾茫然,无从下手。这不仅是自己力量不足,而我以为这方面的书也不足。总而言之,学了三年始终也不懂文学。所以说,我烦闷的根源也在于此。

    与其说我是以马马虎虎的态度走上社会,终于当了老师,倒不如说我被打扮成了一名教师更合适。侥幸的是虽然说话怪腔怪调,但总算对付过去了,每天倒是平安无事,但心里空虚自是难免的。既然空虚,也许下定决心就能好,但某些不愉快的难以言喻的冷漠东西,潜藏于各处,让人实在受不了。另一方面也是我对当一个教师毫无兴趣。自己缺乏教育工作者的素质这一点,我早就知道,单单在课堂上教英语,就让我感到麻烦的厉害。我始终以半立半坐的姿态工作,心里光想着,一旦有机会我就飞往我本来行当的领地。但是属于本来行当的领地,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论面朝哪个方向,都无法下决心飞到那里去。

    我知道,既然生在这个世上就必须干点什么,但是干什么好呢?却是一点主意也没有。我像封闭在雾里的孤独人一般,呆立于原地不敢动弹。心里想,与其希望从哪个方面射来一束日光,倒不如自己用聚光灯哪怕照出一条光也能靠它看清前方。然而不幸的是,无论朝哪个方向望去,无不模糊一片。也可以说四顾茫然。那情绪,就好像被装在口袋里无法挣脱一样。万分着急,总想手里哪怕有一只锥子,我也会扎破一个地方。不幸的是这锥子别人不会给,自己也找不到,只是心里不断地思考,终日过着心情阴郁的生活。

    我怀着如此这般的不安心情终于大学毕了业,并带着同样的惴惴不安去了松山,又从这里迁到熊本,随后把同样的不安像叠衣服一样叠起来收在内心深处而远涉重洋去了外国。但是,一旦去了外国留学,新的自觉精神必然会使自己或多或少地意识到应负的责任。于是我就尽可能作最大的努力,为了作出某些成绩而努力了。但不论读什么书,自己照旧不能从口袋里钻出来。冲破这个口袋的锥子找遍了伦敦也没有找到。我在公寓的一间屋子里开始思考了。觉得这实在无聊。我意识到无论读多少书也不能果腹的时候,就死了这分心。与此同时,连我也照旧不明白为什么要读书了。

    从这时候我开始醒悟了,文学究竟是什么,除了基本靠自己的力量创造出它的概念之外,没有救自己的道路。好不容易才发觉,直到现在为止,完全是他人本位,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漂漂摇摇,终究不行。我这里说的“他人本位”,就是请别人喝自己造的酒,然后听他的品评,以这个品评所定的是非为是非地模仿他人。因为简而言之全是混帐话,也许以为谁也不会把那样模仿别人认为奇怪,事实决不是那样。最近流行的柏格森(4)也好,欧肯(5)也好,西方人动不动就提他们,日本人也就盲从,跟着起哄。况且那个年代只要说这是西洋人说的,那就不管什么一律盲从,还自以为神气得很。所以,随随便便排列起用楷体字母写的人名(6),向别人大肆吹嘘而洋洋自得的人比比皆是,实在无聊之至。我这不是骂人,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比如读了西洋人甲评论西洋人乙的作品时,不管评论得对与不对,也不想想自己是否消化,便鹦鹉学舌般地随便传扬。总而言之,说他囫囵吞枣也好,说那是知识机械也可,反正不是有血有肉的东西,而是把别人的话当作自己的意见重复一遍,毫无生气,也毫无新意。然而时代就是那样的时代,大家对此依旧给以夸奖。

    但是尽管受到人们的夸奖,毕竟是借别人的衣服把自己打扮起来的,虽然神气一阵子,却难免心虚,忐忑不安。因为毫不费事拔下孔雀翎插在自己身上虚张声势,到后来终于意识到,再不去掉浮华而力求真挚,自己的心将无法放下来。

    比如,即使西洋人说这是很好的诗,韵调极佳,那只是西洋人的见解,即使对我不无参考价值。我如果不这么想,那也没有必要重复别人的话。我是一个独立的日本人,绝对不是英国人的奴婢,这是作为国民一分子必备的素质。单从世界互通重视道义这一点来说,我也坚持我的意见,决不让步。

    不过,我的专业是英国文学。地道的评论家说的话和我的观点发生矛盾时,一般情况下我甘居下风。然而也不能不考虑这样的矛盾从哪里产生的。比如,风格、人情、习惯一直上溯到国民性,肯定都是矛盾的原因。一般学者往往把它和文学、科学混同起来,以为甲国国民中意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乙国国民的赞赏,错误地认为包括了这样的必然性。必须指出,这是错误的。即使不可能融合这个矛盾,但还是能够说明的。于是,即使仅仅这个说明,也足以给日本文坛投下一道光明。那时我就是这样领悟的。我这话说晚了,不胜惭愧之至,因为是事实,我不能不实话实说。

    其次,为了巩固我在文艺上的立足之地,与其说巩固,倒不如说为了建立新的,开始读和文艺根本无关的书。好不容易才想到“自我本位”这四个字,为了证实这自我本位,才认真地进行科学研究和哲学思考。现在时势不同了,凡是头脑多少灵活的人都明白,然而那时的我不仅幼稚,而且社会也没有进步,我的做法实在是不得已的。

    从把“自我本位”这句话紧紧掌握在自己手心之后,我比从前强大多了。有了“他们算得了什么”的气概。使过去一直处于茫然与自失的我,站在这里,给自己下命令:必须从这条道路往前走下去,实际上就是“自我本位”这四个字。

    如果让我自白,我要说:我是从这四个字重新起步的。这样,就从现在习见的只是盲从,跟在别人后面空喊、起哄,心里没底,以为不接触西洋人反倒好,以为这些似乎是不可动摇的理由。我想在他们面前抖落给他们一看,我以为自己一定愉快,别人也喜欢,于是就想,凭着著书或其他手段,以取得我的成就,以此作为我一生的事业。

    那时,我的忐忑不安完全消失了。我以轻松的心情纵目观看阴郁的伦敦。打个比喻来说,我就像多年懊恼的结果,好不容易用自己的十字镐一下子掘到矿脉上了,或者说,那就像过去被封闭在雾里的人居然找到了方向,从而凭着这个判断明白了自己前进的道路。

    我受到这样的启发时,已经是留学以来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了。我知道,在外国很难完成我的事业,反正先收集好材料,回国后再好好整理。和出国的时候比起来,回国的时候尽管偶然,我确实得到了某种力量。

    但是,还没有决定回不回去的时候,很快发生了为衣食而奔走的问题。我去高中教过书,也去过大学。后来因为钱不够用就找了一个私立学校。这时不得不给杂志创作些不太像样子的作品弄些稿酬。由于各种情况,我计划的事业终于半途而废。我写的文学论,与其说它是我事业的纪念,倒不如说是失败的骸骨,而且是个畸形儿的遗骸。或者说它是一个建筑群还没有建成就遭遇地震而成了一片废墟。

    然而“自我本位”是在那个时候我所得出的结论,现在依然在继续中,不,应该说是随着光阴的飞逝越来越感到它的强劲。作为著作事业来说,虽然以失败告终,但那时确实掌握着的自己是主,而其他不过是宾而已,这一信念,给了今天的我以非常的自信与安心。我迄今仍旧继续下去,那心情是以此表明我一直在活动。实际上站在这样高高的讲台上向大家讲演,也许靠的就是这个力量。

    以上所说的话,总算把我的经验交代了一番,我讲这些话的意思,完全出于供你们参考的好心。你们这就要离开学校走上社会。有的同学还要等上好长时间毕业才能离开,有的人不久就要活跃在实业界,不论活跃在哪个领域,可以预料都有可能重复我经历过的烦闷(尽管种类不同)。也可能像我一样急着要冲出去但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想抓住什么,然而总像抓秃头一样,溜光得什么也抓不住,以致心急火燎,类似这样的人总会有的。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已经全凭自己的力量打开了一条道路,那是例外,或者跟在别人后面就心满意足,遵循一条老路走下去的人,我决不说这样不好(如果自己心安理得而且满怀自信地追随下去也无不可),但是,如果并不是这样,那就无论如何也得用自己那把十字镐开掘下去,一直掘到矿脉才能停下,不然就不行。我这里用了“不行”二字,原因是自己掘不到矿脉,这个人的一生就不可能愉快,比别人始终矮一截,在这个世界上只能仿徨徘徊。对于这一点我之所以特别强调,原因只在于此,决不是让别人把我当作模范。即使像我这样不成器的人,如果有自己朝着自己打开的道路前进的自觉,从你们大家的角度看来即使那条道路没什么出息,那是你们的评论和观察,对于我没有丝毫损害,我将满足于自己这种状态。不过我决没有想过,自己因此而有了自信与安心,这条道路也就当然成了你们的模范之路,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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