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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弗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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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脱下帽子随手往客厅里一扔,并没有什么东西接住。“你好像不那么容易进入状态,是吗?”他说着,薄嘴唇上带着烦恼,“你非得要去完成那幅造型图吗?”

    她立即把脸转向肩膀一侧:“别那样说。我讨厌那个词儿。”

    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黑暗的入口。“那里是什么?”

    “另一个房间,”他不高兴地说,“如果你想的话,自己进去看看。我提醒你,你心太急了。我们来这里还不到十分钟呢。”

    房间的灯亮了,她从他眼前穿过。房间的灯灭了,她又回到他在的地方。他晃了晃玻璃杯底的黑麦威士忌。“你是不是害怕极了?”他嘲笑道,“那是一间卧室!”

    她的喉咙里似乎发出了一种嘲笑的声音:“你好像才是那个害怕的人。你在做什么,用那玩意儿来给自己打气吗?”

    “我们五分钟之后再来讨论这个————如果你还有力气问的话。”

    她朝一个高脚柜走去,打开柜子的一两个抽屉。“书桌,”他尖刻地说,“你知道的,四条腿,可以用来写字的。”

    他放下酒杯,“我直话直说吧,请注意,当你同意和我一起到这里来的时候,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第一次向你提议,你就非常乐意。”

    “因为你不乐意看见我回到自己的地方,所以我不如接受你的提议。我乐意先发制人,仅此而已。”

    “那你的地方有什么让你如此牵挂的呢?”

    她抽出第三个抽屉,又把它关上。“你觉得呢。我亲爱的老母亲。我靠当模特养活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或者,可能正好洗脸池裂缝漏水了。”

    他突然松开衣领,衣领上的扣子飞掉了。“哦,你的背景太糟糕了,我可以许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这就是我们的工程了————现在。”

    她打开第四个抽屉,低头一看,微微笑了。“我早知道在这个地方会有这么个东西。我在衣柜里面的抽屉里看见一盒子弹。”她拿出一支自动手枪。

    他继续往前走过来,领结也歪掉了。“放下那玩意!难道你想制造意外事件吗?”

    “我没有意外。”她平静地低语。她在一只手掌上测量武器的长度,摆弄着扳机。

    “枪里有子弹,你这该死的笨蛋!”

    “那你就别想从我这里把它抢走,那样的话,总是很容易走火。现在,也已经没有安全可言了。”她把枪放在自己前面的桌子上,但是手指没有离开扳机。他认为,她不会用这支手枪对他造成伤害。他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将她的脸压在自己的脸下。她的手一动不动地停在桌子上,整个过程都扣住手枪。他的脸终于移开了————他自己得呼吸————而她的脸也看得见了。

    她表情痛苦地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这个动作伤害了他的自尊,“不要亲我,你这个傻子。我不是出来求爱的。”

    “那你出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至少跟你无关。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没有什么……吸引我的。”

    她的态度让他像一只遇到柴火的六月虫般萎缩了。他用力地把双手插进口袋,力气大得都差点把口袋给插破了。手枪从桌面上滑下来,她悠闲地朝门口大步走去,手枪挂在她勾着的手指上。

    “把枪拿过来。你想把它拿到哪儿去?”

    “只带到门口。我不了解你的底细,但我要保证能从这里出去。等我出去了,我会把它放在门槛里。”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男人的愤怒。“如果你那么想走,你就走吧。我可不是那么手头紧的人。”他听见门开了,便快步走进那个入口玄关处,发现那支枪正嘲讽似的躺在门槛上。他还能听见她下楼梯的声音————不过是从容的脚步声,而不是慌张的声音。就连脚步声都不肯为了他那受伤的自尊让步。

    “我一定会摸清你的底细!”他愤怒地冲她身后喊着。

    她的回答从楼下传来:“你最好感谢自己还没弄清。”

    他用力地将门重重关上,那力气好像一枚炸弹爆炸般,把房子都震动了。他抓起空的威士忌酒杯,重重地砸到地板上。他拿起一个瓷制烟灰缸,把它也砸碎了。他用天底下各种骂人的话骂她,唯独没有说她是谋杀者,他连想都没有想到那个词。他用各种脏话骂她,唯独没有说到正确的那个。

    不到一小时后,漆黑的卧室里突然亮起了灯,仿佛在拍一张闪光的照片,照亮了穿着颜色鲜艳的条纹睡衣的科里。他躺在一堆乱糟糟的被子上,一只手伸出去把床头灯打开了。他眯起眼睛避免强光照射,在床上躺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眼睛一下子没法适应光线。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好像是那种定制的重复性数字按摩一样。一堆香烟头堆在他身边的烟灰缸里,他最后又在里面加了一个烟头,带着一种得意洋洋往下戳的动作,表明它终于完成使命。“该死,我知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他思绪杂乱地喃喃自语道。

    时钟走到3点20分。

    就在这时,发现的启示彻底击中了他,他瞪大双眼,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就是那天晚上和布利斯在一起的姑娘!她已经杀了一个人!我得立马提醒他要小心!”

    他光着脚跑到外面去,从客厅里拿来电话簿,坐在床上开始翻找,他的手指沿着F那列往下找,在弗格森的电话那里停下来。

    他又看了一下时钟,3点22分。“他肯定会以为我疯了,”他犹豫地低声说。“明天早晨起来第一时间打给他也来得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姑娘;另外一个女孩头发的颜色是黄色的,好像一只黄油杯,而这个女孩的头发却像乌鸦一样黑。”

    接着,他又重新下定决心,“在这种事情上,我一辈子都还没错过。一定得告诉他,我不管现在是晚上几点!”他把电话簿扔到一边,光着脚回到客厅,开始拨打弗格森工作室的电话号码。那头的电话一直响,没人来接。他最后挂断了,用手抓了几次头发。到了这个点派对肯定已经结束。也许弗格森晚上不睡在工作室里。他肯定睡在里面的,他一定是。科里记得见过他房间里有床。

    “唉,他有可能跟其他人一起去别的地方了。只能等到早晨了。”他又上床去了,把灯关了。两分钟后,灯又亮了,他赶紧穿上裤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试图为自己找个理由,“可是联系不到那个家伙,我就睡不着。”他套上外衣,简单快速地打好领结,关上门出去了。他走下来,招来一辆出租车,把弗格森的地址给了司机。

    他不得不承认,理性上来看,他没什么理由这么做。他肯定会成为朋友们的笑柄,他们最温和的解释可能会说他喝醉了,脑子有点不正常,大半夜跑过去告诉人家:“小心,你的模特要杀你!”但是,他被某种非理性的东西控制了,他自己也没法解释清楚。一种预感,一种征兆,一种对即将发生的危险的感觉。如果弗格森出去了,他会留下一张便条:“她是布利斯被害死的那晚和布利斯在一起的姑娘,我现在记起来了。小心她。”至少让那家伙有机会保护自己。

    他终于站在了工作室门口,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就像没人来接电话一样。他注意到某些东西,证实了他的预感:弗格森不仅在这里工作,也住在这里。一件小事,一件细微的事情————一只空牛奶瓶放在门口的一旁。那就足以说明问题了。牛奶瓶不会在你走之前放在门口,而会在回来之后放。他在屋里,他肯定在屋里。此刻,科里有种无法驱散的厄运当头的预感。

    他下楼去,不顾人家的愤怒,把楼里的主管保安叫醒。

    “没错,他在工作室里睡觉。但是,他可能出去了。他们这些艺术家有时候整晚都不睡觉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兴奋?”

    “你帮我把那扇门打开,”科里用不容分辩的语气喘着粗气对他说,“如果我错了,我会承担责任。但是,如果你不上楼帮我打开那扇门,我是不会走的,明白了吗?”

    楼里的主管一路嘟哝着和他上楼去,钥匙在他手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那里发出无用的声音,最后门被打开了。科里知道开关在哪里,他伸手把灯打开。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灯光下长长的影子,直至黑色天窗格子倾斜下来的最远端,黑夜开始的地方。

    科里只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是这样。”他声音越来越弱,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弗格森躺在那里,面朝画布。那邪恶的钢银做的箭头从他的背部凸出,穿过他的心脏,他的跌倒使得箭头又一次更深地穿入他的胸膛。他们把他的尸体翻过来,在前面,箭头正好在箭杆的正确角度,带羽毛的那端已经因摔倒而折断。当箭头飞向他的那一刻,他肯定恰好正面对着模特台,所以箭头才能像那样射透他的心脏中央。

    在他上面是沉思着的女猎手黛安娜,杀手黛安娜————此刻她的脸孔不见了。那折磨科里的面部特征消失了。画布上原来的脸部,被一个椭圆形的洞代替,是用雕刻刀割出来的。那把弓————此刻已经是松散的绳索了————嘲讽般和谐地放在模特台上的一个角落里。

    科里若有所思地说:“我没及时赶到,她故意拖住了我。他肯定是晚上很晚了还让她摆造型,好把这幅画完成。”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楼道管理员喘着气问,对科里肃然起敬。他们已经打电话报警了,正站在门口等警察过来。“是不是她抓住的弓弦不小心滑掉了,箭头就飞出去了?”

    “不,”科里低声说,“不是。女猎手黛安娜活过来了。”

    弗格森案的事后剖析

    “接着她像这样跑过去了,”科里描述时,仿佛在为自己的重新扮演进行热身,他好像任何一位训练有素的演员面对一位富有同情心且对他演的角色感兴趣的观众那样投入。每次他说话,叼在他嘴角的香烟都会随之而动。他穿着长袖衬衣,背心敞开着。他的动作过于激动,一缕头发掉下来盖住了他的前额。

    “接着说。”万格点头示意。

    “然后,她开始像这样一个个打开抽屉,啪————啪————啪。该死的,我当时竟然没明白她想干什么。我当时只是以为她在拖延,让自己的双手有点事做,你知道的,就像女人们那样打发时间,直到我抱住她,拥吻她。就这样,她正好打开了那个有枪的抽屉,然后她就把枪拿出来了……”

    “等一下,等一下……”万格突然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迅速做了一个讨论的姿势,“不要碰它。也许我们能从它上面采取她的指纹。自从她碰过之后,你自己有没有经常碰它?”

    科里那只被铐起来的手像一只爪子一样悬在手枪上面。“没有,只是把它放回去了。但是,我还没跟你说完她后来拿着枪做了什么……”

    “好的,不过让我先把它包起来,我想找人检查一下它……希望你同意。”

    “请便。”他往旁边站了站,这时万格拿出一块手帕,用它伸进抽屉,然后包着手枪放进口袋。

    “我会确保让你拿回这支枪。”万格保证道。

    “不急。只要能帮上忙,我就非常开心了。”表演重新开始,“所以之后,她拿着枪便轻而易举地走了。我仔细检查了,并且给了她那个老牌的烙铁,而且……”突然之间他看起来真的非常愤怒,尽管这只是一个概述————“竟然没奏效。”

    万格点了点头,带着一种男人独有的理解。“她当时什么也没拿。”

    “她当时什么也没要。她说,‘我不想要爱,我不想要吻,’说完她就走到门口去,带着枪,就这样。我跟着她,她已经走了,把枪留在门槛内,她已经下楼了。所以,我在后面冲她喊,会用整个晚上弄清楚她是谁的,然后她冲我喊回来,‘最好感激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他义愤填膺,嘴角四周说得都起了白沫,“如此这般,我真想揍她个鼻青脸肿。我并不介意一个女人疏远我,只要她害怕就行。但是,让我抓狂的是,一个女人站在你面前,同时还那么淡定!”

    万格完全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被哄骗了,而她这个杀人魔骗子的心里一清二楚,而且眼看着到嘴里的食物却飞走了。至于万格对这件事情的个人感情投入————他完全没投入任何个人感情————他喜欢这个小伙子。

    他用指甲敲了敲椅子把手。“就我看来,在回去杀害她心里一直记恨的那个家伙之前,她之所以表现得乐意跟你出来,有三种可能性:第一,她想先把你除了,这样你就没有机会提醒弗格森,破坏她快要得手的大生意。她跟你来这里后,发现你还记不起来她是谁,所以她改变了主意。她把你从派对引开,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她当时肯定算好,在你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她之前,她会有足够的时间回那里干完那件事。第二,她来你这里,只是想得到那个武器,然后用这个武器杀害他。不,这点不成立。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两件事情。她把枪留下来,放在门内。好吧,第三就是,你在派对上纠缠他,她害怕你会在其他人离开之后继续逗留,搅黄她的计划,所以她就用除掉你最简单的办法,故意挑逗你,把愤怒的你留下。”

    科里觉得最后一个猜测好像有点伤害他的自尊,不过他还是忍受了。

    “我觉得,第一和第三个猜测综合起来比较接近事实,”万格说着,准备起身离开。“她和你来这里,因为你惹恼了她。如果你最后认出来她是谁,她就会用枪毙了你,但是如果你没有,她就会放过你。你当时确实没有认出她,所以她放过了你。明天再过来,行吗?我想跟你一起再把整个事情仔细回顾一下。只要找我就行,万格是我的名字。”

    他回到总部时,天已经破晓了,不过总部附近的黎明————无论里外————都不太美。他累了,不过这个点也正是人类生命力最弱的时候。他走进长官那间没人用的办公室,躺进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里,把头一下子埋进双手。“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女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静静地呻吟道。

    没过多久,他抬起头,把她放在科里家里的那支手枪拿出来,放进一个马尼拉纸袋文件夹里,把文件夹封好,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字迹简直难以辨认:“看看你们能不能从这上面帮我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万格,————管辖区。”

    他拿起电话。“帮我派一个信差过来,好吗?”

    “这个点儿附近没人。”前台警长回道。

    “那找一个人,随便谁都可以。”

    十分钟后出现的一个新手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简直像头蠢笨的牛。

    万格评论道,“他们从哪儿把你给挖出来的?”不过,他是压低嗓门说的,毕竟谁都会有感觉。

    “你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才过来?”

    “我走错了几次房间,这幢楼有点复杂。”

    万格透过迟钝的双眼看着他。“把这个拿过去,替我交进去。是一支枪。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忧虑地问,“你觉得,你能找到那里吗?”

    那个菜鸟自豪地咧嘴笑了。“哦,肯定能。因为我对附近比较熟悉,所以已经被派去那里两次了。”他转过身,错误地走到门的另一侧去了,因为门上没有把手,只有铰链。他抬头上上下下仔细看着门缝,仿佛这条门缝跟他开了一个肮脏的玩笑。接着,他弄明白了问题的所在,他转身面向把手的地方,抓住门把手,但是他仍然没把门打开。

    “把你的脚挪开,”万格带着天使般的耐心教他,“你的脚挡住门了。”他太累了,懒得冲这家伙发火。

    四十八小时后,在总部,万格开始了对科里再一次更加详细的询问,“你现在还肯定前一晚对我说的吗?”

    “肯定。她和那个姑娘————在玛乔丽·埃利奥特订婚派对的那晚,就是两年前布利斯被害死的那晚————穿黑衣的姑娘,有着同样的眼睛、嘴巴,实际上所有地方都是,除了头发。我敢发誓,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你的证词我是双倍地欢迎!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重要,而且因为它证实了我自己一直以来对这系列案子持有的个人理论:那些女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我要补充一下,这个理论其他人并不认可。”

    科里紧握拳头,捶在桌面上。“要是我当时早点明白过来,弄清楚那幅画像到底是谁就好了!但是我没有及时明白过来。”

    “毫无疑问,你本来可以救他的命,哪怕你当天晚上早一个小时发现。但是,这些空隙给了她作案的时间。事实上,你坚持说在哪里见过她,反而迫使她加快实施作案计划,让一切来得更快。她认出了你,看到了危险,意识到她有一个不利于作案的截止时间。所以,她动手了————也许可能就是在你打第一次警告电话的前几分钟!他是在凌晨3点21分死的。他的腕表在他倒下的时候停止了。”

    “我当时是在3点22分或者3点23分的时候给他打的电话。我在房间里看过时间的!”科里表情极度痛苦地说道,“那时候箭头肯定还正在穿过他的心脏,他甚至还没有倒在地上!”

    “你不要再想了,”侦探试图为他打气,“现在都过去了,一切都太晚了。让我感兴趣的是,你可能能给我非常重要的帮助;你是我一直以来在这个案子上渴望找到的人证,现在我得到了。终于在这四个男人中有两个人之间有联系。你不认识米切尔,对吗?”

    “是的,我不认识。”

    “莫兰呢?”

    “也不认识。”

    “即便不认识其他人,但至少你认识他们中的两个人。你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处在那种位置的人证,第一个可以将这两个篇章联系起来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对我们的意义吗?”

    科里看起来有点怀疑:“可是,我不是在同一时间认识他们俩的。我只是八个月前在一个鸡尾酒派对上遇到弗格森,认识他。那时候布利斯已经死了。”

    万格的脸僵硬了:“这么说来,即使是通过你,这两人之间的任何联系也可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也不是直接的。”

    “恐怕是这样的。即使是布利斯,我也只是在他去世之前一两年认识的。当时,他和弗格森互不相干,在各自的轨道上生活。”

    “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问题?”万格警惕地问道。

    “没有,完全不同的世界,仅此而已。不同的职业,所以有不同的兴趣爱好,一个做中介,另一个搞艺术。他们一旦开始确定他们的模式,就完全没有接触的点。”

    “他们两人中有没有人提起过米切尔?”

    “没有,我能回忆起来,从来没有。”

    “莫兰呢?”

    “没有。”

    “好吧,米切尔和莫兰也在某个地方牵扯进来了。”万格顽固地说。“不过,我们先不管他们两个,先从现在确定的两个人入手。现在,我想让你帮我做这件事:我想让你搜寻你的记忆,翻一翻这两个人提到过彼此的每一个具体细节————布利斯提起过弗格森,弗格森提起过布利斯————并且努力回忆他们提到彼此的时候有什么联系,也就是他们谈论什么主题或者话题:女人、赛马、金钱、不管什么。明白了吗?我的想法是:这四条生命之间肯定有某个交点————也许还有其他生命。但是,既然我不知道其他人是谁,那我先专注于到目前为止我知道的这四个人。如果我一旦找到那个交点,我就可能从那个点开始往前追踪到那个女人,因为我还不能从这些案子本身追踪到她或她之前的作案动机。”

    万格对他的上司报告:

    “事实上,为了清除障碍准备行动,我打算做的在你看来可能是自杀式的,致命的。我准备从我的思虑中完全去除那个女人,将她清除掉,就当她从来都不存在。无论如何,她只是让事情变得模糊。我准备把精力集中在这四个男人身上。一旦我能找到他们之间的连接点,她就会自动重新进入这个局,也许那时候她的动机就会变得清晰了。”

    他的上司怀疑地摇了摇头:“至少可以说,这是一种倒追法。她制造了谋杀案,不把精力集中在她身上,却要集中精力去调查死者。”

    “为了自我保护,她会永远躲着我们,她已经躲了我们将近整整两年了。如果从一扇门进不去,那我们就从另外一扇门进去。即使这两扇门并不通往同样的房间,至少我们进去了。”

    “好吧,那就努力进去吧,哪怕是从烟囱也得进去。”他的上司悲伤地催促道,“现在唯一不能让这件案子成为一个重大案件的原因,就是无论局里局外,都没有人认同你的观点,认为这四个案子彼此相互联系。大概都被发生在四个不同情况下的四个不同案子给哄骗了,大家被同一个罪犯四次不同时间作案哄骗,却没有得到什么启示。”

    万格正从总部的楼梯下来,正好碰到科里准备上楼。科里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

    “这个奇怪的时间点,什么东西把你给带到这儿来了?我正准备回家呢。”

    “我一直打牌到现在,听我说,还记得你让我回忆我能回忆起来的那些事情吗————弗格森口中的布利斯,布利斯口中的弗格森?呃,有个东西跳进我脑海,所以我立即离开了牌桌。”

    “太棒了。快点进来,让我们听听。”他们转身,一起上了楼。万格把他带到后面一个没有人的房间里,打开灯。“如果我回家晚了或者早了会挨批的,”他悲伤地坦白,“所以再晚半个小时不要紧。”

    “现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但是至少我想起来了一点什么。我想立即告诉你,以防我忘记了。一些联想让我想起来了一些事。今天晚上我们在玩梭哈牌游戏,有人放了一堆炸薯条在桌子上,然后说,‘没法和你一起吃’。这让我想起了弗格森。有一晚我们在他的工作室里玩扑克牌,我记得他当时也放了一堆薯条在桌上,还说了同样一句话。当时,他的那句话让他想起了肯·布利斯————而那就是你前天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

    “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吗?联想,那些曾经被去除的。他说,‘我还没有一只像这样的手,因为我过去属于‘周五魔鬼俱乐部’。我说,‘什么是周五魔鬼俱乐部?’他说,‘肯·布利斯和我还有其他几个人以某种非正式的形式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扑克牌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既没有会费,也没有特许状,类似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只是每周五聚在一起————那天正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发薪日————打梭哈游戏,每一次都是在不同的人家里。然后,我们所有人都会挤进一辆我们集资购买的汽车,半醉半醒的时候去城里寻开心,引起骚乱。’

    “这就是他所说的,正好当时,那个庄家要装满周边和桌子上的废牌。这个对你有价值吗?”

    万格重重地打了一下科里的肩膀,用力过大,科里不得不抓住桌角来保持身体平衡。“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个突破!”

    万格对上司说:

    “布利斯和弗格森,他们俩都属于一个扑克牌俱乐部。那听起来没什么,对吗?可是,那是我说过的,想要的线索,所以我不会放弃我的观点:这两条生命原来是有某个交集的。”

    “那给了你什么启示?”

    “单独一根线索还不足够。两条交叉的线就会结实得多。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多缠上几根线,你就会得到可以承受重量的东西。网就是这样织成的。

    “现在,我得做很多辛苦的工作。我得找出日期,也就是年份,看看这个小型业余社会俱乐部是什么时候开始绑在一起的。除了布利斯和弗格森,我得找出俱乐部里的其他成员。我得找出他们每个月每周五聚在一起的具体日期。等我找出来了,我要仔细地核查这些日期,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就像弗格森说的那样,他们半醉半醒的状态,在城市里面撒野。说不定,它有可能出现在某个偏僻的警察局的卷宗里面。接下来,如果我把所有这些都布置好了,我再从那点开始入手追踪这个女人。那时候,我就会有支点,不会像现在这样悬在半空中。”

    “除了所有那些之外,”他的上司同情地但是非正式地说道,“实际上你并没有什么事可做。你准备怎么打发你的业余时间?”

    十天后:

    “有没有什么进展?”

    “有,像蜗牛一样的速度。我已经找到了年份,找到了‘周五魔鬼’的另外两位成员。但是这里面有一个盲点我不是很喜欢。如果我不能尽快查清楚的话,它有可能让整个调查线索都毫无意义。”

    “什么盲点?”

    “没有米切尔。他不是这个纸牌俱乐部的成员,他的名字不在其中。我已经查过那些布满灰尘的警察卷宗,我最后得到了一点线索,就像我认为我可能会找到的那样。一个周五晚上,四个人开着车,因其醉酒和不检点的行为、鲁莽的驾驶被刑拘,他们路过一个厚玻璃窗时扔了一个空酒瓶把玻璃砸碎了,最后还敲翻了一个消防栓。为此,他们每人都在教养所里关了六十天,被迫弥补损失,当然,他们的驾照也被吊销了。这次的案宗上出现了三个名字:布利斯、莫兰和弗格森。感谢上帝,他们也都给了正确的名字。但是,第四个人的名字是个新的————霍尼·韦瑟。而且,我也从案宗上找到了他们当时的住址。现在我更容易追踪这个霍尼·韦瑟,当时四人中的另外一个成员。但是,如果米切尔是纸牌俱乐部的成员,他当时也应该跟他们挤在一辆车里,而且他是被谋杀的四个人中的一员。所以我非常害怕,这个纸牌俱乐部跟这几起谋杀案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我就是在缘木求鱼了。”

    “米切尔有可能那天晚上正好生病了,或者他醉倒了,在他们出事之前就已经被送回家去了,又或者他可能那天就不在城里。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会像你那样继续追踪下去。至少这是一条接近的明线,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一周后。

    “你现在进展如何,万格?”

    “你没看见我脸上的这副表情吗?那就是一个准备跳河的人才有的表情啊。”

    “够好的了!只不过是第一次开始清除这些神秘女子杀人犯而已。之后,我会亲自开车送你到一座桥上去,甚至还会帮你付掉丧葬费。”

    “玩笑的话不说了,长官,那很可怕。自从上次跟您汇报之后,我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现在,我已经彻底完成了,一件都没有遗漏。我甚至填补了米切尔的那个盲点。可是,虽然我完成了————它却完全没有意义,它对我们根本没有帮助!这几桩谋杀案,每一桩自身都有着相同的不利条件:看不出任何作案动机,从头到尾,是被刺激谋杀。他们所做的没有什么是罪大恶极的,也不足以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以致于有人事后要对他们进行流血报复。”

    “动机可能会出现,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不管怎样,让我听听你的报告吧。”

    “我试图按照那天晚上他在四重审问时留下的地址,追踪这个霍尼·韦瑟,第四个成员。可我却完全找不到他。他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我只能追踪到他之后一年的行踪————天知道,他经常搬家!然后,他似乎就从视线中消失了,就好像这个女人自己那样,彻底消失了————只有等待她下一次再出现!”

    “他从事什么职业?”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待业。他整天都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在一个打字机旁边敲打,这是他最后一个房东太太告诉我的。之后,他便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出现过。”

    “等等,或许我可以在这件事上帮你一把,”他的长官说,“待业————在打字机旁边敲打;或许他想成为一个作家。作家有时候会改名字,对不对?你是否得到了他的相貌特征?”

    “是的,相当准确的描述。”

    “你把他的相貌特征拿去,问问几个不同的出版机构,看看是否正好有人认识。那么,米切尔方面怎么样?你说已经弄清楚了。”

    “是的。他原来是他们经常去的一个酒吧的服务员。他们不止一次开车带他去兜风。我猜测,主要是因为他可以从老板的橱窗里骗来一些酒,然后每次都带酒给他们。所以,尽管他不是俱乐部成员,但是他却常常跟他们在一起,喝完酒之后就去四处胡闹。这点至少让我整个调查线索没有断掉,就像我之前担心的那样。那些周五晚上在车上流的眼泪仍然是他们生命的交叉点。但是,主要的困难还在。他们似乎没有犯下任何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的罪过,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

    “这点你确定吗?”

    “到目前为止,在那一个时间段里,在这个城市辖区范围内的所有警察局的记录都查过;我甚至还查了附近几个偏远的社区,都没有相关记录。”

    “可是,难道你不知道,有可能是当时逃过了警察的注意,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到今天还逍遥法外了?肯定是某种罪行,没有让他们记录在案。”

    “不只是那样,”万格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想到————有可能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是犯罪的罪行。好了,我也找到一个方法去查明这点。我会翻看当时发行的每一张报纸,尤其是他们聚在一起的那些日期。肯定会在某张报纸上,隐藏在那里,藏起来,看起来似乎跟他们毫无关联。那就是图书馆存在的意义了。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去那里了。事情变得越难,我就要越努力地去解决!”

    万格打电话给指纹部:

    “喂,那该死的枪是怎么回事?你们把它弄丢了吗?我还在等报告呢。”

    “什么枪?你从没给我们送来过枪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连贯的吱吱声,这时,一个男高音突然喊起来了:“我从没什么?我派人给你们送去了一支枪做检查,天知道是几个星期之前,从那之后再没有看见你们送过来!我还等呢!那可不是一个圣诞节礼物,你知道吗!你们那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这些家伙应该把枪给我送回来,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这一群废物!”

    “听着,大嗓门的家伙,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们工作的内容。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啊,警察特派员吗?如果你派人送了枪给我们检查,我们就会把它送回去!我们怎么可能把一开始就根本没收到的东西给你送回去呢?”

    “听着,不要跟我凶,不管你是谁。我得有支枪给我送回来,我需要它!”

    “噢,查查看你的任务,看看你是不是把它给忘记了!”

    啪!

    三周后,一位成功的畅销作家的都市家园:

    “福尔摩斯先生,房间外面有位先生坚持一定要见您,他不肯改时间。”

    “你非常清楚,我不能见人!你在这里为我工作多久了?”

    “我已经告诉他您正忙着在机器上写作,但是他说已经刻不容缓了。他威胁说,如果我不进来通知您,他就自己进来。”

    “萨姆在哪里?打电话给萨姆,把他赶出去!如果他再给你找麻烦,你就打电话叫警察!”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他就是警察。所以,我觉得最好进来,让您……”

    “该死的警察!我猜,是不是我在消防栓旁边停放车辆的时间太长了,还是什么别的事情?正好现在我在写整本书中最大的场景。你知不知道,这会儿来打扰我,我得从最后一个记录的结尾完全重新开始?我很抱歉这样做,但是特拉斯洛小姐,你已经破坏了我第一个也是最不可动摇的原则,当你第一次来这里为我工作时,我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强调过这点。不能在我创作的时候来打扰,哪怕是我周围的房子起火了也不行!我恐怕,今天之后,我不能再用你了。你把手头那点文字打完,然后萨姆会给你算工资,你准备回家吧。

    “就是这个家伙吗?你什么意思,自己闯到这里来,并制造这样的困扰?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万格(轻声地):“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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