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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双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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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打瞌;陈孟春四脚仰天,困在茅屋南边草地上,迎着南风,立即睡着了。亭面胡和陈先晋走到泉水井边上,用手捧起水,接连喝几口,就到山边一棵苦槠树下面抽烟去了。妇女们在田塍上略略休息了一阵,又跑进田里,搂起没有打完的禾束,扮起禾来,谷粒像雨点一样撒到桶外的田里。

    “作孽啊,糟蹋好多谷,你们这些鬼婆子!”亭面胡大声骂了。

    扮桶的响声把孟春惊醒,以为大家起来了,抬起脑壳,一看是妇女们在扮,他跳起身来,一边痛骂,一边跑到田里去制止她们。没有等他跑近来,妇女们一哄而散了。

    “雪妹子,你往哪里跑?糟蹋这样多谷子,非打你不行。”陈孟春一边追赶,一边叫骂。

    “你来,你来,你敢来!”看看跑不掉,陈雪春回转身子,实行抵抗了。她弯下腰子,拂起水来。浑黑的泥水喷满孟春一身和一脸,引得旁边人哈哈大笑,孟春连忙扯起围巾去揩脸,雪妹子趁机跑了。

    正在这时候,生力军来了,大家又开始打禾、拖草。

    “雪春,你看哪一个来了?”盛淑君一边在田塍上顿草,一边含笑问。

    陈雪春两手拖着草,抬头一望,看见不远的田边,盛学文正在扎裤脚,准备下田,她的脸块一下子红了,连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依旧拖草。

    盛学文找到一把镰刀子,下到田里。他才下手,就找到一片好割的禾,禾秆子整整齐齐,往一个方向斜斜伏倒,使人割起来十分快当。

    “看我运气好不好?”盛学文一边挥动镰刀子,一边笑嘻嘻地跟李永和说。

    “走桃花运的人还讲么子?”李永和说。

    “哪一个走桃花运呀?”也在割禾的李月辉问道。

    “他,这个后生子。”李永和用镰刀子指指弯着腰、正在割禾的盛学文。

    “是你呀,哪一个姑娘看上了你了?”李支书问,不等回答,他扭转身子,对亭面胡和陈先晋说:“恭喜你们结上亲家了,门当户对,顶好顶好。雪春你也要做新娘子了?太早了,顶迟也要等三年。”

    “我拂你们一身水,你这死不正经的。”陈雪春放下手里的禾束,准备又来打水仗,被她爸爸骂住了。

    “我说的是正经话,你说不正经,你们瞒住大家,讲悄悄话,才是正经吗?”李月辉话没落音,水拂上来了,他连忙把身子一躲,水都喷在盛学文的裤子上面。

    “哈哈,这叫现世报。”李月辉大笑起来,“哎哟,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真好,走桃花运的浇点肥水,花开得更好。”

    “这叫罾扳禾。”盛学文用手抹了一抹裤子上面滴滴溜溜的泥水,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只说禾苗,“割禾的只怕碰了牛毛旋,禾秆子倒得乱七八糟,像牛身上的旋毛一样,顶难割了。”

    “装么子里手?你晓得么子?”面胡骂了,“你看这禾,割这样长,打起来好像牛拉搭[1],还诨呢,你打了几年禾了?”面胡骂个不住停。上一次,他二崽没有支款子给他,他怀恨在心,存心要在众人面前,也在未来的儿媳妇跟前,出他的丑。不料这位快乐的年轻人没有把老子的唠叨放在心上,还是割他的。

    “割短一些吧,不要逗起他骂了。”李永和劝说。

    “短一点就短一点,这样行了吧?”盛学文说。

    “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话?”盛淑君笑问陈雪春。她和陈雪春,拖了一阵草,来割禾了。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话?”雪春反问。

    “你装什么?你们悄悄弄弄,在溪边相会,只当人家不晓得?妹子,纸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雪春没有答话,丢下手里的镰刀,用拳头在淑君背上擂了一下。

    “哎哟,该死的,这丫头,你为什么动手动脚?”

    “哪个叫你说这些无聊的话?”

    “说你们相会,就是无聊,那你不是承认你们的关系很不正经吗?”

    “再说,我又拂水了。”

    “我怕了你,你这个人是惹不起的。”盛淑君真的躲开了。

    “老李,当心打破了脶[2]啊。”盛学文有心用话岔开他的爱人和盛淑君的口角。

    “已经打破一个了。打禾这劳动实在太重了。”李永和说。

    “是呀,等新打稻机出了世,劳动强度就要减轻一些了。”盛学文提起了他在设计的新的打稻机。

    “真的,你那家伙几时能到田里来?”陈孟春插进来问。

    “这一季是赶不上了。搞了一半,就丢下了,简直没得功夫呀。这回要等到闲月,才能再动手。”

    “这年岁还有么子闲月啊?”李永和说,“工作一个连一个,功夫一宗接一宗。”

    “他有闲月,也不得空。给心上的人死死缠住了,还搞么子鬼打稻机啊?”盛淑君笑着说,低头割着禾。

    “你要死了?今天为么子专门拿人开心?”陈雪春伸起腰来说。

    “讲了你么?你是他的心上人?脸块真厚,当人暴众,承认自己是人家的心上人了。”盛淑君一边说,一边忙躲开。

    听了这话,陈雪春满脸通红,连忙低下头,仍旧去割禾。她带着姑娘的羞态,又怀着满心的欢喜,兴奋地挥动镰刀,一不小心,风快的锯齿拉着了左手的两指,鲜血直冒,她哎哟一声,丢了镰刀,用右手紧紧地握住伤口。听见叫唤,盛淑君和盛学文都奔跑过来。看见她满手是血,一滴一滴正往田里掉,盛淑君满眼含泪,忙叫李永和去唤卫生员。盛学文连忙从自己的白褂子上扯下一个袋子来,撕成布条,走拢去轻轻摸摸地替伤者包扎。不到一会,卫生员来了。他给她伤口消了毒,换了药,用白洁的纱布紧紧裹扎了。

    “回去休息吧。”刘雨生说。

    “为什么要回去?”陈雪春问,“我一样可以拖草。”

    “伤口进了水,怕得破伤风,还是回去吧。”

    “什么破伤风?我不信这些。”陈雪春坚持要下田,盛学文伸开两臂,把她拦住。

    “你快躲开,人家看了,像么子话?”陈雪春说着,又下田去,拖了一阵草。天黑时,收了工,人都回家吃夜饭去了。刘雨生和李月辉商量一下,就到各组去传话,动员大家趁着月亮开夜车。

    晚饭以后,月亮上来了。小风吹动树枝和树尖轻轻地摇摆。田野里飘满了稻草和泥土的混杂的香气。一群精干后生子在塅里继续扮谷。包括受了伤的陈雪春在内的一群妇女又在拖草。他们把草一束一束顿在各条田塍上。在朦胧的月色里,收割了的水田边上的小路,好像筑起了一列一列的黑的围墙。

    亭面胡和陈先晋日里打了一天禾,夜里又在打布滚。从远处,人们听见面胡正在粗鄙地骂牛:

    “咦,咦,嘶,嘶,你这个贼肏的,老子没有睡,你倒想困了?我一家伙抽死你。”他的这些动了肝火或是根本没有认真生气的痛骂是经不起科学分析的。他骂牛是贼养的,又称自己是牛的老子。但牛不介意,在他骂时,略微走得快一点,等他不骂了,又放慢步子。

    还没开镰的禾田里,落沙婆[3]发出一声声幽凄的啼叫,和布滚的拖泥带水的哗哗的声响高低相应和。

    到半夜,没出工的老人们睡在床上,还听见扮桶和布滚的响声都没有停息,陈先晋、亭面胡和扮谷的后生子们还没有收工。

    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三眼铳响了三声。炸雷一样的巨响又把人惊醒,连上床不久的赶夜工的人们也没有例外,都起来了。他们用冷水洗了手脸,驱除了残余的睡意,纷纷下田了。每一张桶要打两石露水谷,才回家来吃早饭。这一天,就是开桶后的第二天,上村和下村一共开了十二张扮桶。塅里和山边,到处听到扮桶的梆梆的声音,里边也包括菊咬筋的一张跛脚桶[4]的零落的轻响。

    第三天,人们分成三个组,一组继续扮禾,一组犁田和耙田,还有一组动手插晚秧。

    广阔的田野现出杂驳斑斓的颜色。没有收割的田里是一片金黄,耙平了的在太阳的照射下闪动着灿烂的水光,插了秧的又一片翡青。“割了一片黄,又是一片青。”盛学文说,“农民都是会用颜色的画家。”

    男子们的肩背和手臂都晒得油黑,汗水出来,像在油布上一样地滴溜溜地一直往下滚。他们都筋肉板板,劲头十足。女子们有的请了假。张桂贞生病;陈雪春被泥里的玻璃割破了脚板。只有盛淑君和盛佳秀还在坚持拖草和打杂。她们都晒得墨黑,也瘦了一些。

    过了十天,双抢将近尾声时,领导上看出大家都累得拖不起脚了,就宣布休息一天。正在这时候,刘雨生想方设法又从食品公司赊购了三只肥猪,全体社员都打了一次牙祭,劲头又足了。

    常青社的水田都一片嫩绿,单干户子的禾还有一多半没有开镰,有些倒了的,谷粒浸在水肚里,已经出芽了。

    * * *

    [1] 牛拉搭是一种吸牛血的大蚂蟥,又长又软。这里用来形容割得长的禾,扮起来发软,很不称手。

    [2] 脶是指纹,扮禾不得法,指纹会给禾束子磨破。

    [3] 落沙婆:一种栖止在田里的小鸟。

    [4] 一张桶要四个劳力,两人割禾,两人扮谷。没有四人的叫做“跛脚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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