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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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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亦不妨开开玩笑。”

    “你是真的开玩笑,还是假的开玩笑?”

    陈议员深深点头,“你这真假二字问得好,”他说,“我倒要请教,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你是真的开玩笑,预备来拆台的,那就无话可说。如果是假的开玩笑,那么真意又是如何?彼此多年至好,尽管直说。熊省长为人厚道,你是知道的,一定有以报命。”

    听他说得很恳切,陈议员便老实答说:“《官场现形记》上常用一句话,‘千里为官只为财’,如今要改作‘千里开会只为财’。听说这一次的‘票价’高下悬殊,有这话没有?”

    听他这一问,王科长肚子里雪亮,“你的话对了一半。”他说,“高下是有的,却不甚悬殊,大致在五千到八千之间,至多一万。至于老兄的事,例外之例外。我跟熊省长去说,送你‘两草’,够意思了吧?”

    陈议员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叫他再加‘半草’。难得承你来看我,这‘半草’我承认而不收,是你的好处。”

    “承情之至。”王科长说,“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人家肯这样迁就你,自然是有所图的。”

    “我知道。你说,是何条件?只要办得到,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于是王科长提出两个条件:一是招待记者,或者发布书面声明,说他的想法错了;二是参加投票,并迁出六国饭店,住到指定的旅馆。

    “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可不行!”陈议员问,“住到指定的旅馆,是不是你们招待?”

    “那是小事。”

    “好吧!我住到你们指定的旅馆。”

    “投票呢?”王科长紧盯着问,“怎么样?”

    “既然住你们的地方,行动受你们控制,那也就不必去说它了。”

    王科长亦是玲珑剔透的人,心知他不愿投票,但选举那天一定会出席。反正只要凑足法定人数,他投不投票,问题不大。不过有句话,一定要问清楚。

    “老兄,你捧直系也好,反直系也好,我都不管。现在缩小范围,只谈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你的条件我尽力替你去做到,不过,你无论如何不可害我将来不好交代。”

    “当然当然。”陈议员说,“到那天,我一定出席签名。这样,你能交代了吗?”

    “能交代了。”

    “好,一言为定。”陈议员说,“我还不致为两万元出卖朋友。”

    这一说,王科长放心了。第二天就取来一张汇丰银行的两万元支票。陈议员倒也很漂亮,愿将支票由王科长保管,直到大选过后,再行交付。

    “不必,不必!我相信你。”

    “不要那么说。”陈议员摇摇头,“换了我,心里也会嘀咕,势必影响情绪,你先收着,晚上好睡得着觉。”

    “既然如此,我就暂且保管。”王科长又说,“旅馆替你预备好了,在樱桃斜街,‘逛胡同’也方便些。”

    十月三日晚上,甘石桥“俱乐部”统计,领支票的,已有五百六十多人,另外有一批南下而尚逗留在天津的议员,派代表跟王承斌接头,愿意“合作”,条件是当天早车到北京,一出车站便去投票,投了票领款,领了款上车回天津,不得宣布姓名。王承斌欣然同意。这一批约二十名,加上已领款的人,总数超过大总统当选所需的五百八十票。因此,吴景濂连夜发出通知,定在第二天上午十时,举行宪法会议。

    这是一次试探。宪法会议须有五分之三的议员,亦即五百二十二人出席,方能开议。结果是流会了四十四次的宪法会议,终于开成了,到会的人在五百五十人以上。大选派奔走相告,欣然色喜,都认为选大总统有把握了。

    但吴景濂虽已发出定在十月五日上午举行大总统选举会的通知,却丝毫不敢怠慢。最要紧的是安全问题,怕反对派捣乱,决定调集大批军警保安队,在象房桥国会所在地一带布岗;同时规定,入场旁听,一律搜身,对有问题的议员,则采取严密监视的措施。

    这一夜,甘石桥的“俱乐部”通宵达旦,热闹异常,五间大厅挤得水泄不通。支票一共发出六百零五张,会应该可以开得成了,但仍旧需要盯紧。吴景濂在这天一清早到院,第一件事就是查问有没有请假的议员,如有其人,立即派人用专车去迎接,言明只要投了票,立即可以回家。

    旁听的人,从九点钟开始,陆续都到了,但大部分无法进场,因为规定旁听须有议员介绍,而且要请介绍议员到大门口来认人。有些议员尚未到院,就只好等了。

    这样扰扰攘攘,直到十一点五十二分,方由吴景濂宣布开会。

    首先报告人数,签名报到的参议员一百五十二名,众议员四百四十一名,总计五百九十三人,已足法定人数。

    “主席,主席!”

    有人举手高叫,不待吴景濂准许,便已站起身来,预备发言。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议员,便使劲拉着他的衣袖,要他坐下来。

    “你干什么?”想发言的议员,用力一甩衣袖,大声说道,“我发现许多陌生面孔,请主席裁定,要验明正身。”

    “混蛋!”另有个议员站起来,戟指怒斥,“又不是绑上法场,要验什么正身?”

    “当然要验!”被斥的议员脸都气白了,“你什么东西,直系走狗!王八蛋!”

    “老子要揍你!”

    相隔既远,又有人拉架,当然打不起来。扰攘之中,“验明正身”的事,也就不提了。

    “现在,”吴景濂大敲议事槌,“要推定检票员十六位。预备用掣签的办法,大家同意不同意?”

    他的第二个“同意”尚未出口,席次中已有多人高声响应:“同意,同意。”

    于是吴景濂喊一声:“郑秘书长,请你主持掣签。”

    郑秘书长名叫林皋,派人抱出一个马口铁的大圆筒,撸起衣袖一掏,掣出一支签来,高声唱名:“参议员吕志伊!”

    “不在北京。”有人接口,“重新掣。”

    这一回掣出来一名大选派议员,再掣又是。说也奇怪,中签的都是与直系有密切关系的大选派。倘为反对派,则多不在京,重新再掣又是大选派。

    十六名检票员产生,主席宣布:“下午二时投票。”

    于是议员一哄而散,但不能离开议院————无论议员还是旁听者,一律准入不准出。旁听者更为苦恼,因为临时规定,未投票完毕,不准入场,在院子里枯守,发给两个面包充饥。深悔不该来此挤热闹的,大有其人。

    议员的待遇自然要好得多,有午餐、茶点,免费享用;有鸦片烟瘾的议员,另制一份名册,册上有名,可以请准议长,发给临时通行证,由警察护送出场,过瘾之处在议院左侧的大中公寓。这个公寓已由直系包了下来,作为临时指挥的总机关,由高凌霨、吴毓麟、边守靖坐镇,每人手边一本名册、一支笔,翻来覆去地检点人数。

    “江苏方面的情形不妙。”吴景濂走来,悄悄向高凌霨说,“浦口上专车的,一共四十二个,车到天津,走散了一大半,只到了十五个人。”

    “不要紧,不要紧。”高凌蔚安慰他说,“一定可以凑足。”

    “王幼山呢?”边守靖插进来问说,“有没有消息?”

    “没有。凡是他会去的地方,都找到了,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吴景濂愤愤地说,“出尔反尔,太不够意思了。”

    王幼山就是现任参议院议长王家襄,他是浙江绍兴人,留日专攻警政,回国后创办浙江高等巡警学堂,为人精明强干,熟于法制,因而加入参议院,被选为议长。他在派系中虽属于梁启超、汤化龙的“宪法研究会”,但身为议长,对各派各系都有接触。直系要捧曹锟,当然非拉他不可。他原来亦曾答应帮忙,只是各方攻击,越来越烈,他又不像吴景濂那样不惜羽毛,结果只好躲了起来。

    可是直系却认为非找到他不可。因为他一出现,不但可以号召好些个虽拿了钱,托病托故不出席的议员,而且曹锟之当选,若说连参议院议长都未投票,显然不够光彩。

    无奈九陌红尘,茫茫人海,仓猝之间要把他找出来,实在不容易。不过,好消息也还是有,安福系的十几个人,由天津分乘五辆汽车,已经赶到————此辈就是约定一到领钱、领钱投票、投票离京的人,坐来的汽车就停在大中公寓门前,只当十几分钟即可毕事,原车回津。哪知人数还是不够————宣布开会时,可以马马虎虎虚招,正式领选票时,可不能假冒,否则一闹开来,后果极其严重。

    到了午后一点钟,检点人数还只有五百六十二名,依法定人数,尚差十八人。于是,高凌蔚与吴景濂联合召集紧急会议,商讨最后对策。

    “十八个人,只要不离开北京,一定凑得齐。”吴景濂说,“现在寄望在一点半钟往南开的火车,大概总可以截几个人回来。”

    “请病假的是哪几位?”吴毓麟说,“也要看看真请病假、假请病假。”

    “查过了。有四个是真的病了。”

    “哪四个?”

    “名册上注的有。”

    查名册是张佩绅、廖宗北、梁善济、易宗夔,最后一名下面注着“病甚重”三字。

    “只要他有口气,就要他来投票。”吴毓麟说,“不过费点手脚而已。”

    这一说,提醒了吴景濂,立即找了总务科长来,要他接头医院,派医生、护士,将生病的议员,用担架抬到议院来投票。

    “报告好消息。”警察总监薛之珩兴冲冲地跑了来说,“前门车站截回来五位,其中两位,说什么也不肯走,只好用强了。这得吴议长派人去讲几句好话才行。”

    原来薛之珩派了“便衣”在前门车站守候,发现“临阵脱逃”的议员,先是低声留驾,倘或不听,便扭在一起,假装打架,由穿制服的警察,将两造带至局内,好言慰劝;如果连打架这一着也失效,挣脱了往火车上走,“便衣”就立即大喊“抓小偷”,诬指那议员是扒手,立即被捕,押到局中。薛之珩那里就有这么两名假扒手在。

    “好!我马上派人去。”

    派的是众议院的一名交际秘书,与议员个个熟悉,人缘极好。到了局里,千不是、万不是地打躬作揖,到底把那两名议员的气平下去了。

    “你们押我到这里来也没有用,我不投票!”

    正谈到这里,听得议院那面传来一片喧嚣,其中还夹着清晰可闻的笑声,似乎出现了很有趣的情景,令人忍不住走到窗前去张望。

    这一望,好笑是好笑,可也不免羞惭。原来为了拉票,直系与吴景濂等人,无所不用其极,有人献计,还应该走内线,凡是惧内、姨太太当家、在八大胡同有相好的议员,倘有不驯服的迹象,都列入“内线监视”之列。办法很简单,一部分票款之外,另送衣料化妆品、名贵食物之类,拜托到了投票那天,务必把你们“老爷”押了来。

    此刻就是“内线”发生作用的时候,不过上了年纪的太太,绝无仅有,因为一则好好出身的“官太太”,毕竟忌惮礼法,不愿也不敢如此抛头露面;再则既说“阃令森严”,只要严厉告诫,亦不怕丈夫会临阵脱逃。有些当家而能干的姨太太,亦可收到这样的效果。唯独在八大胡同有相好的议员,不致连自己的政治行为都要受窑姐儿支配,所以无不唯唯否否,口头敷衍。议院中承办此事的职员,当然再清楚不过,所以千叮万嘱:“你不要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甚至于跟你起誓,一定会来投票,那都是骗你的。到时候你替他上上劲,陪了他一起来,等他一进议院大门,你马上到大中公寓来,把送你的大红包带回去。”

    如此说辞,没有一个受托的姑娘不愿听的,此刻纷纷“押”到。有些议员不肯下车,有些议员说面子不好看,要相好不必下车,让他自己进议院。结果都失败了,不肯下车的,被硬拖了下来;不叫她下车的,偏要下车,而且虎视眈眈,非要眼看着垂头丧气的议员进场不可。这就是引起轰然哗笑的缘故。

    “行了!”吴毓麟说,“法定人数够了。”

    其时正是钟鸣两下,吴景濂登上主席台,宣布投票开始,请检票员上台,执行任务。

    于是十六名检票员,从会场各方集中到主席台,彼此心照不宣,守住了两只大票匦。

    接下来便是点名发票。四名病者已用担架抬到,其中三个勉强可以扶进场,易宗夔则病得连坐起来都办不到。于是议长裁定,请两位检票员将选票拿到摆在休息室的担架前面,请易宗夔填写。

    “是不是秘密投票?”

    “是的,无记名投票。”检票员回答。

    “那么,请你们回避。”

    两个检票员便都背转身去。易宗夔持笔的手颤巍巍地写了三个字,将选票折好交回检票员。

    “可以请回府了。请多保重。”检票员之一交代议院职员,“小心护送。”很殷勤地帮着照料,借以遮人耳目。

    另一个检票员便乘大家看护病人时,很快地将折好的选票掀开一角,但“五千元”三字赫然在目,是一张废票。

    但是到了投入票匦,易宗夔的一票,三个字变成只有两个字:曹锟。当然是调包了。

    到得三点半钟,投票完毕,主席宣布四点钟开票,有半个小时的工夫,放旁听者入场,同时也要做一番必要的准备。

    当然,票匦最要紧,由吴景濂亲自贴上封条,并推检票员八人,会同军警,严密看守,然后赶到大中公寓。捧曹的要角高凌霨、吴毓麟、程克、熊炳琦、王毓芝、边守靖、刘梦庚都在。

    “情况如何?”吴毓麟首先发问。

    “还不错。”吴景濂答说,“捣蛋的人不多。今天最大的胜利是,检票员都为理想推出,开票应该没有问题。”

    “莲伯兄,”高凌霨立刻提出警告,“不能说‘应该’,要绝对没有问题。”

    “一点不错。”王毓芝附和着说,“一开了票,如果出了问题,再无补救之道,趁这时候,还可以做最后检点,筹一条万全之计。”

    “不要紧,不要紧!只要检票员得力,我预备了一个人在那里,保险做得漂亮。”

    “是个怎么样的人?”

    “此刻没工夫说。总而言之,只看郑秘书长掣签,不出岔子,诸公就大可信任我了。”

    这一个实例说明很有力,大家都放心了。“不过,”高凌霨说,“票子要尽量多争取。”

    “我想能‘争’到四百七十票以上。”

    照大总统选举规定,须全体议员三分之二,始可举行选举;得票四分之三,才算当选。这天实际到会人数五百九十人,已超过议员总数三分之二。五百九十人的四分之三是四百四十二,能“争”到四百七十票,亦可算是相当“漂亮”的。

    因此,大家都表示满意,对吴景濂少不得慰劳几句,以为激励。其实吴景濂本人,比谁都来得开心,因为他后半世的功名富贵,即系于未来开票的个把钟头之中,王毓芝所说的“万全之计”,他早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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