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一章 自由母亲基金会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一镑钱。再见。”

    这一回他真使他们出其不意,他们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感谢他捐了一镑钱。他从人行道上往回望,看见蛋糕摊周围的那群人拥上前去,和那儿的人站在一起。他挥了挥手。栏杆上的一条标语写道:“为自由国家母亲基金会捐款。蒙王室恩准……将举行一次筹款游园会……”

    2

    阿瑟·罗住在吉尔福德街。空袭一开始,马路中央就挨了炸,两边的房子全遭了殃,可是罗安然无恙。楼房一夜之间成了瓦砾,他却幸存了下来。家家户户的窗上都没有玻璃,而是钉着木板,门关不拢了,夜里只好用东西顶着。他在二楼租了一间起居室和一间卧室,接受珀维斯太太的照顾,因为这是她的房子。珀维斯太太在那次空袭中也平安无事。罗租的房间家具齐全,用不着他再费神另作安排了。他仿佛是一个在沙漠中露营的人。屋里的书不是买的便宜货,就是从公共图书馆里借的,只有《老古玩店》和《大卫·科波菲尔》除外,他反反复复地阅读这两本书,就像人们读《圣经》一样,他甚至能背出每章的题目和书中的警句。这倒并非由于他喜欢它们,而是因为他在孩提时期就读了这两本书,所以它们不会引起任何有关成年的回忆。屋里的画全是珀维斯太太的,包括一幅风格粗犷的水彩画,画的是日落时分的那不勒斯湾,还有几幅铜版画。屋里还有一帧珀维斯先生从前的照片,穿着一身一九一四年流行的古怪制服。那把难看的扶手椅、那张铺着厚呢台布的桌子和窗台上那几个花盆都是珀维斯太太的,收音机是租来的。只有壁炉台上的那包香烟以及卧室里的牙刷和刮胡刀是属于罗的(肥皂是珀维斯太太的)。在一个卡片盒里,还有他的安眠药,起居室里甚至连一瓶墨水、一件文具也没有————罗从来不写信,报所得税时就上邮局填单。

    所以,你也许会说,这个蛋糕和这本书大大丰富了他拥有的财物。

    罗到家后,按了按铃,把珀维斯太太找来。

    “珀维斯太太,”他说,“我在广场游园会上赢来了这个漂亮的蛋糕。你有没有一个这么大的铁盒子?”

    “如今这种岁月,这个蛋糕可真算是大的了。”珀维斯太太说。她见了蛋糕垂涎欲滴,并不是战争使她变馋了,而是因为她从小就喜欢蛋糕,有几次她还坦率地对罗说过。她又小又瘦,邋里邋遢,丈夫死后,就对自己放任起来,从早到晚,你都可以看见她在吃甜点心,楼梯上能闻到一股点心店里特有的味道,她把黏糊糊的装点心的小纸袋随便扔在角落里。你要是在屋里找不到她,那她准在排队买果味口香糖。“这个蛋糕很重,准有两磅半。”珀维斯太太说。

    “有三磅半左右。”

    “哦?不可能。”

    “你称称看。”

    等她走后,罗往扶手椅里一坐,闭上了眼睛。游园会已经结束,又一个无所事事的星期展现在他眼前。他的本行是新闻记者,但两年前他不干了。俗话说得好:来日方长,何必着急呢。军队不要他,他在民防系统中干了一阵子以后,谁也不要他了,他比往常更加孤单。有些军火厂要人,但他又离不开伦敦,也许要等跟他有关系的每一条街都被炸毁后,他才会毫无牵挂地离开这儿,在特兰平顿 [4] 附近的工厂里找个活儿干干。每次空袭过后,他都要出去看看,但愿又有某个餐厅或商店成了废墟————好比监狱里的铁栅门又开了一扇。

    珀维斯太太把蛋糕装在一个大饼干盒里。“三磅半!”她鄙夷地说,“永远也不能相信这些慈善团体。连三磅还不到。”

    他睁开眼睛。“奇怪,”他说,“真奇怪。”他思忖了一会儿。“让我吃一块吧。”他说。珀维斯太太立刻同意了。蛋糕的味道不错。罗说:“把它放进铁盒里藏起来吧。这种蛋糕放得越久越好吃。”

    “会走味的。”珀维斯太太说。

    “噢,不会的,它是用真鸡蛋做的。”他受不了她切蛋糕时那种垂涎欲滴的样子。“你也吃一块吧,珀维斯太太。”他说。只要别人迫切想得到一样东西,他们就准能在他这里得到满足。看到别人难受,他就会心神不安,就会为他们干任何事情,毫无例外。

    3

    第二天,一个陌生人住进珀维斯太太的四楼的一间小屋。次日傍晚,罗在光线暗淡的楼梯上碰见了他。那人正压低嗓门,激动地和珀维斯太太说话。她背靠墙站着,脸上露出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总有一天,”那人说,“你会明白的。”他又黑又矮,肩膀宽大而畸形,因为他得过小儿麻痹症。

    “噢,先生,”珀维斯太太舒了一口气,对罗说,“这位先生想听听新闻。我对他说,也许,你会给他讲的……”

    “进来吧。”罗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门,请陌生人进屋————这是他的第一个客人。这时是傍晚,屋里很暗,窗户上钉着的人造纤维板挡住了最后一线日光,仅有的一盏电灯还上了灯罩,以防震碎。那不勒斯湾在墙纸中消失了。收音机调谐板后面的小灯亮着,使人感到甚为亲切,仿佛是一个怕黑暗的孩子夜里在卧室里点的夜明灯。一个故作高兴的声音在说:“晚安,孩子们,晚安。”

    屋里有两把小椅子,陌生人挑了一把坐下,伸出手,开始搔头皮,头屑纷纷往下落。你会感到“坐”是他的自然姿势。他坐着的时候,威风凛凛,那个罕见的宽肩膀更加显眼,而他的矮小身材则被掩盖。他说:“我来得正是时候。”他也不先把烟盒递给罗,而是径自点燃一支烟。粗烟丝的苦味和黑烟随即在整个屋里弥漫。

    “来块饼干吗?”罗一边问,一边打开食品柜。他和大部分单身汉一样,认为自己的习惯是人所共有的。他从来没想到别人也许不在下午六点吃饼干。

    “你们要蛋糕吗?”珀维斯太太问道,她在门口迟迟不走开。

    “我看最好先吃饼干。”

    “现在的蛋糕,”陌生人说,“简直不值得吃。”

    “可是这个蛋糕是用真正的鸡蛋做的,是罗先生抽彩赢来的。”珀维斯太太说。她为罗感到骄傲。正好这时,新闻广播开始了————“由约瑟夫·麦克劳德播报。”陌生人靠着椅背听广播,他的动作带着某种高傲的派头,似乎他在听的这些事情的真相只有他一人知道。

    “今晚的消息比较令人乐观。”罗说。

    “是在哄我们。”陌生人说。

    “你们要不要蛋糕?”珀维斯太太问道。

    “哦,也许这位先生更想吃块饼干……?”

    “我很爱吃蛋糕,”陌生人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是块好蛋糕的话。”就好像他的口味是唯一的标准。他把香烟在地上踩灭。

    “既然这样,珀维斯太太,去把蛋糕拿来吧,再沏一壶茶。”

    陌生人的畸形身躯在椅子里直起,眼睛盯着那个拿进来的蛋糕。他无疑很喜欢这个蛋糕,因为他的视线简直离不开它。他似乎屏住了呼吸,直到蛋糕安全地放到桌上为止。然后他急不可耐地从椅子探出身来。

    “刀在哪儿,珀维斯太太?”

    “哎呀,哎呀,晚上这种时候,”珀维斯太太解释道,“我总是丢三落四的,都得怪警报。”

    “没关系,”罗说,“用我的刀好了。”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他剩下的最后一件宝贝————一把很大的学生多用刀。他情不自禁地向这个陌生人介绍这把多用刀的各个组成部分————开塞钻,镊子,只要按一下就会自动开关的刀片。“现在只有在一家商店里还能买到这种多用刀,”他说,“那家店离干草市场 [5] 不远。”但陌生人并不理会他说的话,只是迫不及待地瞧着刀插进蛋糕。这时,安在伦敦远郊的警报器像每天晚上一样,开始尖叫。

    陌生人的声音说:“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罗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架敌人的轰炸机从泰晤士河口飞来,在他们头顶两英里的高度轰鸣。它的引擎发出不规则的响声,仿佛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珀维斯太太离开他们,拿着铺盖下楼。楼梯上传来了她的脚步声,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出了门,钻进了她喜爱的防空洞。“像你我这样的人犯不着为那些事情动怒。”陌生人说。

    他那畸形的宽肩膀伸进了灯光中。他靠近罗,身子只搭着一个椅子边。“这场战争太愚蠢了,”他说,“为什么你我这些……聪明人必须……”他说,“他们在侈谈民主,对不对?可是你我不会去听那种废话。如果你想要得到民主————我没说你要,而是说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就必须到德国去。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突然问道。

    “和平。”罗说。

    “很好,我们也一样。”

    “我不认为我要的是你们那种和平。”

    但陌生人只顾自己说话,不理会旁人。他说:“我们能给你和平,我们正在争取和平。”

    “我们指的是谁?”

    “我的朋友们和我。”

    “有良心的拒绝服兵役者?”

    畸形的肩膀烦躁地扭动着。他说:“人们可能对自己的良心考虑得过多了。”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不表示一下抗议,就让他们把波兰也拿走吗?”

    “你我对这个世界很了解。”当陌生人往前靠的时候,椅子也随着往前滑了一点,所以他像一架机器似的向罗步步逼近。“我们知道,波兰是欧洲最腐败的国家之一。”

    “我们应该对谁做出判断?”

    椅子的嘎吱声更近了。“正确地说,应该对我们过去的……和现在的政府进行判断……”

    罗慢吞吞地说:“战争与任何别的罪行一样,把无辜百姓也卷了进去。不能以主要受害者是某某人做借口……这不是不诚实,便是法官喝醉了……”

    陌生人打断了罗。陌生人说的每句话都充满了令人无法忍受的自信。“你完全错了。唉,即使是杀人犯,有时也能得到宽恕。这类案例我们都知道,不是吗?”

    “杀人犯……”罗慢慢而痛苦地思索着。他从来没有像这个人那样,对任何事情都充满自信。他说:“人们不是常说,只有不作恶,才能有善报吗?”

    “哼,胡扯,”这个小个子陌生人冷笑了一下,“基督教义。你是聪明人,现在我问你,你难道真的按照这个处世为人的准则去做了?”

    “没有,”罗说,“没有。”

    “你当然没有这样做,”陌生人说,“难道我们没有调查过你吗?不过即使没调查过,我也能看出……你很聪明……”“聪明”这个词似乎是进入某个专门小团体的暗号。“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那种无能鼠辈。”这时附近广场上突然响起枪声,把他吓了一大跳。枪声震动着房子,同时海滨又传来另一架飞机的嗡嗡声。枪炮声越来越紧,但飞机的响声却一直是那么平稳和死气沉沉。最后,人们又听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的声音掠头而过,近处枪炮齐射,房子震得咯咯直响。飞机扔下的炸弹发着嗡嗡声直冲他们而来,仿佛有意要摧毁这幢无足轻重的楼房。不过,炸弹在半英里外的地方爆炸了,人们觉得地面好像塌了下去。“我刚才说……”陌生人说,可是他忘了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他的自信也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他不过是个吓得半死的畸形人。他说:“真倒霉,今晚我们遇上了轰炸,但愿飞机马上飞走……”

    嗡嗡的引擎声重新响起。

    “再来块蛋糕吗?”罗问道。他不禁可怜起那人来了。不是勇气,而是孤独,使罗摆脱了恐惧。“少来一点……”他等了一会儿。呼啸声停了,炸弹爆炸了,这次很近,可能就在旁边那条街的尽头。那本《小公爵》被震倒了……他们以为会有一连串炸弹落在他们头上,可是飞机再也没有投弹。

    只是到这时,那人才说道:“不,谢谢————我是说,谢谢,再来一点。”那人吃蛋糕时有个怪癖,要把蛋糕全部捏碎,大概是神经紧张的缘故。罗心想,身体畸形的人在战时可真倒霉,他感到自己又萌生了那种要不得的恻隐之心。“你说你们调查了我,但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罗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他觉得陌生人的眼光始终盯着他,宛如一个饿汉透过厚玻璃橱窗盯着餐厅里吃东西的人。屋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又来了一架飞机。如今每天晚上都有喧闹声,都要发生火灾,都会死人,一直要到早晨三四点才能安宁————轰炸机驾驶员的八小时工作这时结束。罗说:“我刚才正向你介绍这把多用刀……”空袭期间,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飞机上,很难顺着一条思路有头有尾地说下去。

    陌生人打断罗的话,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腕部。这只神经质的手瘦得皮包骨头,但胳膊却很粗。“你知道吗?出了个差错,这个蛋糕根本不是给你的。”

    “明明是我赢的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让你赢。弄错人了。”

    “现在提出这点未免太晚了,对不对?”罗说,“我们差不多已经吃了一半。”

    可是,那个畸形人却不理会罗的话。他说:“他们派我来取回蛋糕。我们会合情合理地付钱的。”

    “他们是谁?”

    但罗知道他们是谁。这很滑稽。他仿佛看见几个无能为力的家伙穿过草地向他走来。其中有那个几乎可以肯定是画水彩画的头戴宽檐软帽的老太太,还有那个主管抽彩的神情怪诞的女人,以及善于神机妙算的贝莱太太。罗淡然一笑,把手抽回来。“你们在玩什么花招?”他问。以前从来没有一次抽彩搞得这么正经。“这块蛋糕现在对你们还有什么用处呢?”

    那人忧郁地望着他。罗想使气氛变得轻松一些。“我看,”他说,“这大概是个原则问题。忘了它吧,再喝杯茶。我去拿茶壶。”

    “别麻烦了,我想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这一点也不麻烦。”

    陌生人一边剔着指甲里的头屑,一边说:“那么,没什么可说的了?”

    “没有了。”

    “既然如此……”陌生人说。又一架飞机朝这儿飞来,伦敦东区的高射机枪随即打响,他听到这些,如坐针毡。“我也许应该再喝杯茶。”

    当罗端着茶回到屋里时,陌生人正在倒牛奶,并且又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他把椅子靠近了煤气取暖炉,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他朝罗的椅子挥了挥手,好像他才是主人,而且看来已经忘掉了他们俩的交锋。“你出屋的时候,”他说,“我在想,只有像我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才是自由人。我们不为习俗、爱国激情、感伤心理……所束缚,我们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一般人所说的利害关系。我们没有股票,公司垮台与我们无关。我们的这个形象真不错,你说呢?”

    “你为什么要说我们?”

    “噢,”畸形人说,“我看不出你有积极参与我们的活动的迹象。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是吗?”他突然俗不可耐地眨了眨眼睛。

    罗呷了一口茶,太烫了,喝不下去……他感到茶的味道很怪,唤起了他的某种痛苦的记忆。他吃了块蛋糕,想把这味道中和掉。他抬起头,看见那人正用焦虑的眼光盯着他,等着他说话。他又慢慢啜了口茶,终于感觉出来了……生活如同一只蝎子,在背上咬了他一口。他的主要感觉是惊讶和愤怒:居然有人对他来这一手。他把杯子扔在地上,站了起来。那人脚上像装了轮子,当即转过身子,背对着罗————宽大的肩膀和长而有力的胳膊都准备好了……这时,炸弹响了。

    这次他们没有听见飞机的声音,墙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它像条绿色的绸带,缓缓向下滑动,最后,墙塌了。他们甚至连响声也没有听到。

    爆炸是件奇特的事,它既像是人对人的严厉报复,又像是一个叫人窘迫的梦。它把你赤身裸体地拋到大街上,或者把你睡在床上或坐在马桶上的样子暴露给邻居。罗的脑袋里嗡嗡直响,他觉得刚才一直是在梦中行走。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他爬了起来,只见满地都是平底锅。那个像一辆破旧汽车里扭歪了的发动机的东西原来就是冰箱。他抬起头,发现一张扶手椅高悬在离他头顶三十英尺的地方,北斗七星透过扶手椅在熠熠发光;他往下望,脚下的那幅画着那不勒斯湾的水彩画安然无恙。他觉得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找不到一张地图可以帮忙,只好利用星星辨别方向。

    三颗照明弹缓缓落下,美极了,如同圣诞树上掉下来的闪光金属片。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影子,他感到自己暴露了,就像一个被探照灯照着的越狱者。空袭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持续不断,你个人的灾难也许早已发生,可空袭并不停止。他们用机枪发射照明弹,其中两颗爆炸了,发出砸碎盘子一样的声音,第三颗掉在拉塞尔广场上。顷刻之后,复归黑暗,一种既使人寒心又给人安慰的黑暗。

    罗借着照明弹的亮光搞清了几件事: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地下室的厨房;头顶上那张扶手椅是在二层他自己的房里;正墙和屋顶全没了;那个畸形人躺在扶手椅旁边,一条胳膊软绵绵地往下垂着;那块他还没捏碎的蛋糕正好掉在罗的脚边。民防队员在街上喊道:“这儿有人受伤吗?”罗突然怒气冲冲地嚷道:“这哪里是开玩笑,这哪里是开玩笑!”

    “还用得着你说吗?”民防队员从炸得七零八落的街面上俯身对他大声说道。另一架飞机从东南方飞来,在他们俩头顶上呼啸而过,仿佛在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简直像孩子们梦中的巫婆。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